39
今天我并没有等来王警官和李警官,更不用说邢警官了,我本以为这两类某些层面上充满对抗的群体是会一起出现的,没想到我想错了。
案子发展至今似乎丝毫没有任何进展,我又陷入了不知时间流逝极度无聊的日子中去了,我想我开始明白鲤哥说的话,就是在这一定要找乐子找寄托,不然你绝对会疯的很快,这种煎熬会很快让你丢失自由的信念。这话是非常正确的,鲤哥一直和班头小湖南枪哥等人称兄道弟,说是出去帮他们介绍工作,其实夜里值班他和我说都是取乐罢了。他混的好就能少劳动,多休息,小事不用他做,大事不用他管。这个信念伴随着鲤哥一直到正儿八经的监狱里都未曾改变过。
我对自由的渴望是一段一段的,此时稍稍达到了巅峰,我开始冥想我该如何出去。
如果我醒来变成一只苍蝇,那不消片刻我就能穿越重重阻碍飞回家,顺便路过我的高中,看看上课的老师我是否还认识,这届女同学的颜值如何,中午还会不会有男同学逃自习去打球。我可以去枪哥的家看他那面墙是否砌好,可以去刘青山和他姘头的家找找他们的藏毒点,可以去看看电瓶哥的修车店有没有被人查封,可以去7号的店里看看到底那的小姐有多国色天香,甚至其他不谈,飞到隔壁看看猪鼻子有没有吃软怕硬想必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7号见我正在发呆,作为小弟关切地问道,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我说,我在想怎么逃出去。
7号说,大哥难道有门路啊?
我说,家里无钱无势朝中又不认识人,有个屁的门路。何况这里是上海,超法制社会,你以为你老家黑社会呢。
7号不假思索地说,超法制社会大哥你怎么还偷人手机进来了...
我一阵无语,问他,你听谁说过我案子了?
7号说,枪哥和我说的,说大哥你这人怪可惜的,年纪那么小,但是进来都进来了,还狡辩什么呢?劝我和你少接触为好。
我怒火中烧,孙大伟你个狗逼,我待你真诚你却背后跟我嚼舌头。
我这人生平最大的缺点就是无论男女,初见即是信任,丝毫不设防,所以我遇见了许多小婊子小骗子,我真诚待你你背地绿我,我真诚待你你上我女人,估计殷素素要是我老师,能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我想,发火打架骂人肯定是行不通的,一来这里到处都是探头,万一我罪上加罪就要关禁闭了。二来真闹翻我到不怕和枪哥起正面冲突,这里的关系我混的绝对比他好多了,就是怕他趁我睡觉的时候给我来一枪,哦不对来一拖鞋,把我肋骨抽断,我听扎哥说监狱里很多人都用鞋底板抽人,特别是沾水后造成的伤口会更加疼,究其原因或许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我问7号,枪哥跟你说过他是什么罪名关进来的吗?
7号摇摇头。
我悄悄地告诉他,枪哥是卖枪的,但都是假枪,然后就进来了。
7号不解地问,什么假枪能进来?
我说,你看枪哥的屁股如何?
7号说,白花花的呗,圆的跟南北半球似的。
我说,对了。枪哥其实是个玻璃,喜欢走后庭,走着走着就卖假阳具进来的。
7号因为从事这个行业,自然也知道玻璃是什么意思,假阳具就是假屌的道理,但他不知道卖这个东西居然也犯法,而且更惊奇的是他才明白枪哥是个玻璃。
我看枪哥挺正常的呀。7号说。
生怕枪哥听到,我小声地说,你看枪哥这人,爱干净吧?洗澡总是洗的最慢吧。
7号点点头。
吃面总是最后一个吧?慢吞吞的。
7号又点点头。
平时总是拿着瓶花露水喷来喷去当香水吧?
7号想了想,点了点头。
还有你看他皮肤那么好又那么白净,平时肯定没少注重保养,屁股那么翘,肯定在外面没少卖屁股。
7号越想越可怕,说,大哥你别说了,我想了想还真是,妈的原来枪哥真是个玻璃,恶心死我了。
也是,我能理解他的恶心点,每当世界上多一个玻璃,他们店就肯定会少一个潜在客户。
我说,你大哥我那么直,可我不歧视玻璃,但是你不承认你是玻璃,在那装镜子,那就非常恶心了。
7号说,大哥我以后肯定离枪哥远远的,不对,叫他枪姐比较好。
我哈哈大笑,你这名起的好。
我对枪哥的意见其实还行,倒是鲤哥暗地里看不起他,原因也是他不男人,但这个不男人并不是看不起玻璃,而是不上路的意思。
枪哥罪状如下:墙头草,小报告,装可怜。枪哥一开始是帮猪鼻子混的,结果阿佛有班头撑腰,他就舍了猪鼻子,和阿佛班头们点头哈腰的,并且借着他们的威风狐假虎威,他最擅长的就是对东家说西家和南家说话的时候说过你坏话,对西家说东家和南家值班的时候偷过你大账,自己装作不知情,被人拆穿的时候又会扮可怜。睡了一觉后又默认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照样嘻嘻哈哈。鲤哥鱼十分恶心这种人,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但话说回来,枪哥是不是也整天在想着法子找乐子,他喜欢的就是这种尔虞我诈的小人感觉,而我们都是他的剧本里一个个角色的扮演者。如果这是真的那枪哥真是太可怕了。所以国家禁枪是绝对明智的,人民一旦有了枪,无关开智不开智,都是极其危险的,比如枪哥这种人但凡有了枪,得干出什么荒唐的事情出来?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与此同时慢慢减少的还有鲤哥的大账。这导致我晚上值班的时候,变的更加饥饿。看守所的伙食早饭万年不变的酱瓜白饭,中饭是配个咸蛋,晚饭是腻到发指的蚂蚁上树或时那个最熟悉的牛心菜炒油豆腐,汤是冬瓜紫菜汤和肉汤轮换,花样不多我很快就反胃了,其中特别是那牛心菜,导致我出狱后很长时间都不想再看到它,反胃程度恨屋及乌甚至牵扯到了卷心菜。
晚上值班的时候,我变的饥肠辘辘,贵州哥给的辣酱早已光底,鲤哥自己的大账也是光的不行。我趁鲤哥在后门踱步想心事之时,偷偷地拿了包班头的榨菜躲在前门偷吃了起来,榨菜这种东西,价格低廉又增加食欲,在看守所里人人都有,不是稀罕物,所以少一两包并不会有人察觉。为了防止我偷吃榨菜被人发现,以及摸索包装袋发出的噪声吵着人,便把榨菜放进了马甲口袋里,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吃。
当榨菜条与舌尖触碰后用力一抿,整个味蕾被刺激的异常舒服,像开花了一样,记得前段舌尖是感受甜味的区域,大脑会反馈愉悦的信息,把我滋润的很是舒服,但不幸的是这舒适感很快不见,大脑马上又反馈了惊吓过度的信息——我的偷吃行为被鲤哥发现了。
鲤哥说,你吃什么呢?
我见无法狡辩,所幸给他看,榨菜。
鲤哥说,你饿了跟我说嘛。
我不好意思地说,已经吃了你那么多东西,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鲤哥说,我想想还有什么好吃的。
说着便伸手去翻储物柜,不探索不知道,原来鲤哥真的什么吃的也没有了,虽然离开下次开大账的时间还有一周,时间并不久,但我们能否坚持到那天已然是个问题。我想到了我大学没钱吃饭的时候,愣是靠睡觉撑到了月底,可问题是,现在我的工作,就是不能睡觉。
可我们还是惊喜地发现了收获——方便面的调料包!那是枪哥吃拌面时留下不要的,他嫌料多味道冲,便把它们丢在了储物柜里。都说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可乐坏了我和鲤哥,用它们冲了两大碗汤,一口气喝下,身子得到了充实,饥饿之感很快不见。
我们拍着肚子一脸满足的坐在了地上。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这样吃方便面了,我记起以前我吃干脆面最土豪的吃法,就是拿了里面的水浒卡把其余的面和粉包给小卖部的老板说不要了,谁肚子饿谁拿去,我只要卡。那段时间,整整一年,通过拍卡获胜和骗小伙伴的稀有卡从而集齐了107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单单缺的那张是险道神郁保四,就是那个排名最末几位负责升旗的哥们,这不得不说是我童年的遗憾,因为据说集齐了108将会送你个神秘大礼包,我的小伙伴们都没我这般耐力,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我辜负了他们的希望,难过了好长一段的童年时光。
所以我万一穿越回去告诉童年的我以后我可能困难到吃粉包料包调的汤度日了,不知那个小小楚会怎么想?我肯定不会告诉他我是这般处境,因为我只要告诉他你25岁左右有个劫,不是桃花也不是菊花,只要你做事三思而后行先考虑这事可能的最糟糕的一面,一般按照他的正常发育是不会遇到这么件悲催的事情的。
一旁鲤哥突然问我,小楚你有没有打过架?
我一愣,问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鲤哥说,我这几天又想我老婆了,有一瞬间我在想如果我不打那场架的话事情又会怎么样,但我觉得男人为了女人打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当时绝对不是头脑发热,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他就不配称为一个男人。
我说,鲤哥,你都是你们那个镇上的励志人物了,再加上你这事起因大家都明白,不会怪你的,而且你又是大老板,更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咯。
鲤哥说,小楚,万一你先我出去了一定要替我跟我老婆报个平安啊,电话是...
我说,185xxxx8617,鲤哥你放心,我一直没忘。
鲤哥安心地说,兄弟谢谢你了。
我嘴上说没事,心里却一直在思考鲤哥说的道理——男人为了女人打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再赞同不过了。作为一个正常发育人高马大的大小伙,怎么可能不会打架呢?虽然我14岁后就意识觉醒鲜有打架了,但杜绝的都是些没有意义的架,而有些有意义的架还是会当机立断选择参与。
最有意义的一场架,不出意外的,它完美的吻合了鲤哥的标准,和陆旻旻有关。
40
在我创业失败成为无业游民的那段日子里,我和陆旻旻又搭上了,此时此刻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感激,至于肉体上的种种,有,但不多。
我在陆旻旻的校园里过的好不自在,参加社团活动,听兴趣所致的讲座,蹭她饭卡去食堂吃饭,在我的那所垃圾大学里那些从来没经历过的大学生活在此得到了补偿。我们平时就会漫步在校园里,好几次我抱着她看都会说,他妈的,还是读书好。
自然的,我们探索了学校里许多人未曾知晓的地方,搞着那些更符合大学生活的事情。
在我探索了两个月的大学生活后,发生了一件事——陆旻旻被一个同校的大哥看上了。本来女朋友被别人看上这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况且陆旻旻说她完全不喜欢那个大哥,我满不在乎。为了方便称呼,我们都叫他金毛,因为他染一头金发,又是体育生,跑的飞快。
那天我正刚好和陆旻旻厮混完告别,快到家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陆旻旻的电话。
喂,什么事啊大宝贝儿。
结果对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让我有点尴尬,但仔细听他的内容我的尴尬感顿时消失全无。
诶,你是陆旻旻男朋友吧?另一边传来了声音。
我听出这是金毛的声音,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严肃地问他,怎么是你打的电话,她人呢?
金毛说,呵呵,我现在在她寝室,你是男人现在就过来,再不过来我就上了她,听到没,上了她。
一旁传来了陆旻旻抢手机的哭腔。
我听了脑子立时一嗡,说,好,他妈的你等着,老子来了。
在我跳上出租车直奔陆旻旻学校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这小子,虽然他是体育生我可能打不过他,但是都这节骨眼上了大家就不要想后果。
我们的车连吃了三个红灯,我烦躁地开始催司机师傅,您能开的再快点吗?
司机说,你有急事赶时间早说嘛。
说完猛踩一记油门,如脱缰野马脱链雄鹰,我们起飞了。在起飞过程中师傅还不忘和我唠嗑,不知是为了缓解我的紧张还是按耐他的兴奋。
小伙子大晚上的去哪啊那么急?
我说,去打架。
司机师傅说,哦,去学校打架啊,那你当心点,别先动手,让对方先上,那你还能找他要点医药费。对了,要不我车停门口,大晚上的那里又远,你早的话我等等你,再说等会儿你们有谁伤了去医院也好让我挣一单。
我想了想万一真出了事逃起来也方便点,便点头说,行,那你等着,师傅你这买卖倒是稳赚不赔。
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师傅说让我速去速来。我火急火燎地跑到了陆旻旻的宿舍楼,虽然我没去过她们寝室,但我记得是103,因为她说过她们寝室的门牌号性别女。我冲进宿舍楼,宿管阿姨拦了下来,这位同学,你是谁?有什么事吗?过来登记一下...
妈的里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居然还坐在门口打毛衣,这心是有多大。我没有理她,直冲103,但大门紧锁,我甚至连陆旻旻的同学们都没看到,心想坏了,莫非都被金毛带走了?
冷静片刻后我打给了陆旻旻,幸运的是接电话的是她。
我紧张地问,陆旻旻你人呢?
陆旻旻说,我在校门口等你半天了。
她的语气已经趋于平静,不再带有哭腔,这让我悬着的心放下了大概三十公分。
我说,你等着我这就过来,不要乱跑了。
说完我就朝校门口跑去,我用了毕业以来最快的速度很快见到了她,只见她一个人在门口安静地站着,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太怕,她双臂环抱着,我的心一下就软了。
怎么等在这?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摸了摸陆旻旻的头问道。
她说,回寝室我怕...金毛今天好像喝多了,我回寝室的时候他就冲了过来,问我为什么他追求了我两年我都不理他,那个臭小子追了我半个月就成功了...
我没有心情开玩笑,问她,然后呢?
她说,然后我就准备进宿舍了,但是手机被他摸走了,叫他还又不还,吵着嚷着要打电话给你,然后就叫你过来了,他力气好大我都抢不过他,说是叫你过来找你谈谈,我就哭了,他刚挂电话就还我了,我怕他就逃出来了...
我松了口气,抱了抱她说道,乖,人没事就好,你今天就别回寝室了,今天我送你回家,回去让你妈明天打个电话给老师,如果金毛还乱来,那你叫你爸直接开车去抓他吧。
陆旻旻说还要回寝室拿个包,我说别别,现在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万一半道又碰到他呢?算了还是直接回家吧。她说好吧,挽着我的手臂,我能感觉她并不是害怕,而是冷的,双手一直在发抖,我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因为出租车时候还在等我。
好巧不巧,走到一半黑暗中冲出来一只狗朝我大叫,声音之响被吓个不清,我回头一看,是条狼狗。我朝它大喊,操!滚!结果它没滚,继续朝我跑了过来,并带来了他的主人,金毛。
金毛不愧是搞田径的,三步两步的就超了狼狗,并且以一个弹跳的姿势给了我一个飞脚。
我摔了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借着路灯我看清了,金毛后面跟了大概四五个小弟,一个个都是吃人的长相。我想,今天算是完了。我扶了扶眼镜,陆旻旻已经跑过去给了金毛一个耳光,回来扶着我。我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好在金毛也惊呆了,大概酒醒了,呆在原地单手捂着脸。
我计算了一下,我一个打金毛大不了两败俱伤,但是面对五个体育生,就有点划不来了,万一是个散打系的,我估计今天就被练在这儿了。
我分析给金毛听目前的状况,一脸严肃地告诉他,你今天给了我一脚我记着了,我不还手,但是今天陆旻旻我肯定要带走的,你别仗着人多群殴,大不了我就按着你往死里打。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这么恐吓我女人,我不搞你我跟你讲道理,大不了一起死。我现在就带她走了,她爸她妈都说好了在家等着她,你别跟着,也叫你同伴,那个他和那个它也别跟着。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我就拉着陆旻旻快步走了,没有给他们回嘴的机会。记得我一个打架很棒的哥们告诉过我一个道理,一打一看水平,一打二靠敏捷,一打三揍老大,对面五个以上的,能嘴炮走人就嘴炮走人吧。
大概跑了一百米我看见了来时的出租车,仗义的司机师傅还等在那,见我带着人跑了过来以为后面跟着的是千军万马,赶紧灭了烟发动车子,我把陆旻旻往车里一塞,自己也跟着关了门。此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司机师傅关心地问我,我还以为后面有人追杀你们呢,怎么样?你赢了吗?
我顾不上疲惫,递了根烟说道,谢谢你师傅,你真是好人等到现在,结果当然是我赢了,你看,这是战利品。
说完用手指了指一旁的陆旻旻。
司机师傅乐了,问,没受伤吧?
她用手握拳轻轻地捶我,带着哭腔说,怎么会没受伤啊?痛不痛啊...
我说,没事没事,不痛不痛,你没事就好。
没想到我这么一说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说,别哭了,等会儿回去你爸妈看到你这样子会怎么想。
她哽咽着说,那...那我不回家了...跟你睡外面。
我摇了摇头说,别,我来的时候已经跟你妈打过电话了,因为不知道状况就说有人欺负你了,你给我乖乖地回家听到没。明天去学校再有事就报警。
陆旻旻微微地点了点头,失去力气地靠在了我的肩上,过了好久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你真的会和他同归于尽吗?
我笑了,说,当然不会啦,你有听说跟狗一起走的吗?
我分析给陆旻旻听,关键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如果我把他们五个全揍趴下的话,他们在学校里一定会继续施压你从而挑衅我,那你就受到影响了。如果输给他们了,嗯....基本是输给他们的,那也没有意义,不改变任何事情。所以我在想怎么搞他?
陆旻旻拉了拉我说,算了算了,我们就吃点亏,别再惹事了。
我说,我才懒得惹事,但我找天肯定会找人一起去你们学校和他聊聊,以和解为目的,他好战我也没办法,反正这事一定要有个结果。
陆旻旻说,那我陪着你。
我笑着说,你还是管好你的学业吧,别临毕业了还有补考什么的毕不了业,毕业了就不会再碰到这种傻逼了。
她重重地低下了头说道,希望如此。
这件事后来的处理结果却十分戏剧——我叫的人,就是那个打架很棒的哥们,准备和我一起去找金毛聊聊事情怎么解决,没想到彼此碰面时才发现居然认识,是从小打到大的好朋友。没办法,大家只好卖他一个面子。
金毛说,他当时喝了点酒才会对陆旻旻说这种话,也实在气不过,追了好久没追到的人被人没几天就追到了,所以才会骗你来,她们寝室我没进去过,我就是想看看你真人什么样。那一脚我实在不好意思,天太黑没看清,我练三级跳远的最后一下可能习惯了...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我也让你踹脚?我以后不会再对她有什么想法了,见了你真人才发现你们真的很配,将来摆喜宴记得叫我。
我和他握了握手,至于白白被踹了那一脚我也懒得追究,只要你别再烦我女人,随便你说多少鬼话我都不会打断。彼此给个台阶,生活更加美好。
陆旻旻听了我说的来龙去脉,马上给了我一个红包,让我转交给打架很棒的那哥们。
我说没事的,大家都是兄弟,举手之劳的事,大不了以后我们结婚那天叫他不收红包也行。
陆旻旻哈哈大笑,说,就你会说。
41
浑浑噩噩又按部就班地过完了三四五六七,周一的我盯着镜子看,发现我的脸已经苍老了不少,头发已经快长过了耳朵,指甲胡子已经长到开始有演变成凶器的可能。讽刺的是,礼拜四那天,我在那个熟悉的点被汤管教叫了去谈话,谈的净是些政治觉悟日常作息,以至于我又错过了礼拜四的修面剪甲活动,我怀疑汤管教是不是有意针对我,特别是和我的指甲胡子过不去,怎么每次都准时到可怕。
话谈至一半,我对汤管教说,汤管教,我能不能有个小小的要求?
汤管教说,什么要求?
我说,能不能给我个剃须刀和指甲钳,你看我指甲胡子都那么长了,真的快受不了了。
汤管教盯着我问,那你怎么不剪?
我哭笑不得,说,这不正准备剪就被您叫过来了嘛。
汤管教说,哦,那你再等一个礼拜吧,我们这里有规定,东西不能随便借。
随后的几天,我忍不住用手去拔胡子,还好我对于自由的偏执没有在这时爆发,墙上划正字给暗示至少还算个期盼,拔光胡子才能重获自由算是怎么一回事?
惯例周一洗热水澡的时候,热水拂面热气蒸腾使我再次获得重生,水滴顺着刘海顺着胡须流了下来,挂在我睫毛前的水珠透过浴室昏暗的灯光,能看到里面可见的细胞在游来游去,似乎还能看见我倒映反射的瞳孔,这是我小时候洗澡的时候发现的现象,头一回发现我诧异极了,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以为我的眼睛病了,看了好久,它们无规则地游来游去,跟精子似的,随着眨眼的瞬间水滴落下了它们也消失了,但又一滴水滴挂下来,我又看到了新的小生命。
我妈在浴室外喊,楚子轩!你都洗了一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洗好!?
我大喊,妈,我的眼睛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妈隔着门紧张地说,呸呸呸!小孩子别乱说话,快穿好衣服出来!
告别了小细胞们,出了浴室,虽然我身心舒畅感觉到了重生,但是一阵囚禁的压抑感很快又笼罩着我。警察很久没来,律师很久没来,陆旻旻爸爸也没有再来看我,仿佛我已经被人遗忘了,这种巨大的阴霾就像别的小朋友在过六一爸爸妈妈陪着去动物园去郊游而我的爸爸妈妈却上班去了没人陪我。
我最近怀念过去事情的次数与日倍增,我的案情已经想无可想了,天知道我有多无聊,那些犯过的错做错的题走散的人,悲伤的东西们都在我发呆的时候回忆了起来,清晰又逼真,如果我任意一件事都选择对了,兴许我现象就不会在这。这种后悔的想法一直伴随着我,表现的越来越严重,我很怀疑这是不是我快死了正在慢速回放过去忏悔一些该忏悔东西的表现。
汤德华最近的神智越来越清晰,只是讲话还不利索,吃饭拉屎能够自理,这让我们颇感欣慰,仿佛见证了嗷嗷待哺的小孩一天天的成长。
但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对他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
事情是这样的,下午汤管教来到13监,找到了班头,给了他一封信,信是给汤德华的,由于他不能自理我们作为待看于是拆了信封。这是一封判决书,信上的大意是让汤德华本人于下月中旬前亲自到银行交罚款,罚的是案子,款的是一百。
小湖南看了信,拍了拍汤德华说,哎老头,你快要出去了。
汤德华颤颤悠悠地接过信看了看大意,说,啊?哦。那太好了。
随后汤德华竟自己起身去洗衣服,我们都看呆了,因为这是他来这的两个礼拜以来第一次洗衣服。手也似乎不再颤抖,腿也变得利索了,放风时开始走来走去踱步。
鲤哥悄悄地问汤德华,大叔你是不是....装出来的?
汤德华那口不利索的嘴说道,没...没有...我本来就有...中风...脑梗...过。说完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但很快消失。
我们对此半信半疑,信的是他的病史,疑的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虽然前人有过“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夸张兴奋先例,但是如果事实真如我们想的那样,他借病史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累赘从而躲避危险,那真的太可怕了,这隐忍程度让人胆寒,我知道的是孙膑被庞涓陷害后,装疯躲师弟去了齐国;建文帝为了铲除朱棣,装疯成了永乐帝,司马懿装疯隐忍十年,独揽曹魏大权;宋公明浔阳楼题反诗,装疯泼粪大喊天兵天将玉皇大帝,不是遇到了黄文炳多疑,差点瞒了知府蒙混过关。而我们眼前这人,虽不是大人物,但是能隐忍如此以至于先我们一步出门,不得不说是个人才。
或许是都知道汤德华快要走了,13监又被塞进来一个人,长得是一身横肉,体毛粗密,胸口一块巴掌大的护心毛,脸上挂着一圈大胡子,活像武侠剧里的虬髯客们,就在大家以为眼前这个像打手一样的人物是打架斗殴才来这的,班头了解了情况才明白他是个吸毒人员,这次事因是藏毒被人赃俱获,名字叫张本万。
张本万性格外向,大大咧咧的,但是腿脚不好又有高血压,所以一进来就被获准靠着墙壁静坐,因为共同话题他很快便和刘青山交谈甚欢。只是没想到交流了大概两个小时,刘青山就被转监了,看来管教终于发现这个监已经人数太多的情况,对此做出了调整,我们猜测,我们这里很快就会有人事变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是下一个,大家的理想人选是7号、黄兴和我,一来快到案情不大,二来时间吻合。我呵呵一笑,表示承蒙大家厚爱。
只是没想到,下一个走的居然是蒋老头,他被变更羁押取保候审了。蒋老头之前在外面开着一家小小的杂货铺,明面上卖的是日常百货,私底下却也卖走私烟,贩卖私烟和贩卖它兄弟私盐一样都是违法行为,虽然数量不多利润还行但还是被热心的居民举报了,理由是这个杂货店老板卖假烟。蒋老头整天愁眉不展,私烟是私烟假烟是假烟,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这个居民可能不是烟民,分不清搞错了两者,以为私就是假的意思,他被抓着实委屈。另一方面,他自己进来不要紧但是苦了那些买不到烟的烟民们,因为他那个鬼地方只有他一家杂货铺,如果他进来的时间太长,客户就买不到烟了,这是他最头疼的。
不过这下好了,蒋老头又重获自由,据说最后搞清了事实,只罚了他卖私烟的款。蒋老头临走前对我们大喊一声,我自由啦!这看的我是更加难过,我这漫长的牢狱生活不知何时是个头,同样痛苦的还有小湖南,每次有人走了他都会表现的很惆怅,因为他的头看上去实在是一望无际,但他会很快调整状态继续无奈接收命运的不公。
不过就在10分钟后,小湖南本来调整好的状态又在一次崩溃了,原因是意料之中的黄兴也被取保候审释放了。
黄兴被管教带走的那刻,7号对其依依不舍,这个和他差不多时间进来的人今天现在出门就将是个自由身了,这让他更渴望早日回归社会。黄兴临走时对我说,大哥,你人真好,听了你的故事你很冤枉,祝你早日出狱。
我说,谢谢黄大哥。
不止是7号,看着比我晚进来的黄兴都出狱了,我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虽然我们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像大赦一样放了那么多人,但我隐约感觉,泰美斯女神已经睡够了觉,此时正醒来开始直视人间。
42
不知为何,黄兴和蒋老头的自由搞得我对我爸妈的思念越发强烈。
我爸我妈都是善良的人,我爸早些年因为工作关系因为部队子弟关系,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他死要面子,在外请他们吃饭。我爸极其人我佩服的一点在于人性三大恶他只沾染了一个小赌,打牌时候不露声色,牌品极佳,而且一旦输多了马上及时打住,往往终盘落的个不输不赢。我妈说,那你这牌打的有什么意思?我爸笑着说,这是人脉投资,不求多大回报,只求关键的时候别人能想着他,就像他放三家炮也乐呵呵地掏钱,跟没事人似的。
他认为,朋友就是帮来帮去的才能结交朋友,我真心待你,你肯定也会真心待我。这点极其影响到我。
我落榜补填上那所要死不活的垃圾学校的两年后,我爸抵押了房子和他的狗朋友合伙做起了生意,他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性格耿直重义气,这是生意场最吃亏的地方,但没想到的是最后还是给他赚到了一大笔,他大度没有及时算账,结果狗朋友去玩二八杠,一晚上输光了我爸的钱后便人间蒸发了。
我爸那时候心态崩了,但和他打牌时候一样,面不改色。他趁我妈出去旅游不在家,问我要不要换个地方住住。我说好啊好啊,结果我们爷俩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把老房子拆了卖了个精光。
我精疲力竭地装箱完,瘫倒在地上问我爸,东西都差不多好了,我们搬哪去?
我爸正气喘嘻嘻地喝着冰糖雪梨汤——他嗓子一直不好,抽烟害的,又出汗严重,这东西正好一举两得。一抹嘴说道,住我兄弟家,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然后我爸打电话给了他兄弟,兄弟说,你们过来看房吧,我女人刚走。
我听懂了,问我爸,敢情你还没看过房啊,别是个窑子。
我爸眉头一皱,说,小孩子懂什么。
结果不是窑子,是个一室户的炮房,他战友和战友姘头寻欢作乐的地方,战友大度,让给了我们住。
我看出了端倪,说,爸,我们住了那叔叔憋不住了怎么办,开房又是一笔开销。要不我们不住了吧。
我爸说,明天我清理清理,还是可以住住的。老房子的家具这里摆不下就扔老房子那,我反正已经租了个仓库。
我急了,真的不想住这鬼地方,问,就一张大床,那我睡哪?
我爸说,我睡沙发好了,将就将就。
我想算了,毕竟都这样了,说,那你和妈睡大床吧,我睡沙发。大不了你早点起床,让我睡床上爽爽。
我爸同意了,又告诉我,这事千万别告诉你妈。
我无奈地说,还什么事?做生意抵押被骗了还是暂住房前身多恶心?
我爸说,小孩子懂什么。便不再和我讲话。
我妈回来的时候急了,因为她开门一看空荡荡的,家被搬空了,连丈夫孩子也没了,急疯了。
我接了我妈的电话安慰我妈,妈,别担心,我们现在外面住的好好的呢,你现在过来吧,有空调有卫生间,就是洗澡的地方有点小,还没有煤气灶,算了将就将就,我爸快发财了要买房子了。
我妈直那次旅游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去旅游的打算,节假日连门都不想出,因为她知道她一出门就要花钱,而她的钱还要付房租。
没错,一年后我大学毕业,我们又搬家了,从一室没厅没灶搬到了100多平的两室一厅,美中不足的是这房子是毛坯房,没有空调没有家具,空荡荡的。
由于睡了快一年的伸不直腿的沙发,见到这个房子我很满意,因为我的卧具从沙发变成了沙发床,这样就爽多了。但是很快问题就暴露了,上海的夏天格外的热,没有空调无异于自杀。但我们舍不得装空调,因为还要付房钱,我妈待退休,我爸在追债,我想我也不能闲着,到处去打工,后来自主创业去卖野菜,没想到功亏一篑,又遇上了陆旻旻......
彼时的陆旻旻,如前文所说,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她读的是法律系,却多次获得奖学金,我一直不能理解,你一个姑娘读什么法律,那么枯燥,难道你要维护正义吗?
她说,她们那时候调剂专业后她才误打误撞进的,其实想想也不错,当年辩论打下的基础,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
但是随着她越来越意气风发,我却自觉离她越来越远了,关键我这里还有一摊烂事,工作找不到家里条件也不好,无法在她过生日的时候动辄送她口红苹果UGG,何况房子也没了,这点是我最头痛的,我潜意识里不能接受没有房子的爱情,这是因为我童年的那些玩具那些杂书那些四驱车已经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搬家过程中不幸遗失,我的童年回忆仅仅只是回忆,它不成照,它不成影,独独地在我的脑子里东躲西藏,只能凭空吊念。我更不能接受的是我们结婚了,我却只能在租来的房子里和你做爱,我的儿子或者女儿,将来童年的回忆只是承载于别人的房子,那让我怎么告诉他或她落叶归根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怎么告诉他或她在我百年之后跟房东的子女商量一下把我埋在这里,他会答应吗?她会答应吗?他们会答应吗?
所以在陆旻旻大学快毕业之际,我选择删了一切联系方式不辞而别,因为我又搬家了,原来的房东不让我们住了。她发疯似的到处找我,给我发短信,找我的朋友,到老房子找我。我没有理她,我可以一直单身下去,但她不可以,她是那么完美,拥有更好更光明的未来,犯不着跟我这种朝不保夕的人去赌目不可测的未知。
至此,我们就真的消失在了彼此的生活中再也没有见过面,我喝醉酒的几次误打过那个电话,对方却是永远的正在通话中。我的高中母校,也就是看守所高墙外隔壁那所学校,去年是她的八十周年校庆,要知道生于动荡岁月的东西存活至今,不管它是不是个玩意儿,都是特别能让人肃然起敬追忆过去的。校庆那天,我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影子,却始终没有找到,不知是幸或不幸,那时我们已经离开了母校五年,我离开了陆旻旻已经快两年。死党告诉我,陆旻旻结婚了你不知道吗?我摇摇头。他说,新郎你认识,知道吗?我摇摇头。他说,是马恨远。
马恨远,也就是马会长。据说马会长在他的婚礼上对众位来宾说道,这是我的妻子,陆旻旻,我们相识于高中,整整走过了八年,这八年的风风雨雨,只有你知我知,但今时今日却不同了,早已是长虹高挂。
后来陆旻旻没有选择出国,原本准备去欧洲留学的她,随了马会长去了杭州安家。听到这我才明白难怪我们再也没相遇过,原来她已经不住在上海了。
初秋的夜晚开始变的阴凉,值班的时候我不得不将毛毯披在了身上,发呆地看着通铺上躺着的一个个人,张本万鼾声如雷,不时抓了抓胸口那股护心毛;枪哥又开始在讲梦话,净是些外人听不懂的术语。我对此毫无所动,面无表情地将视角转向铁窗之外,可能是中秋刚过的缘故,月亮还是圆圆的,真是好看。鲤哥见我在发呆,拍了拍我,说是找到了刘青山储物柜里前几天中秋没吃的月饼,今天晚上将就就吃这个吧,说完掰了一大半给我。
我说,鲤哥你吃吧,我不饿,我已经吃了你太多东西了,在这无以为报。说完就低下了头。
鲤哥将那一半硬塞给了我说,那你真有心别忘了我让你做的事,兄弟你要记住,人性本善,我来这是以度假的心态,反思我过去做的事情,一个人清静清静,大不了几个月就出去了,你不同,你这段人生经历会是你很宝贵的人生财富。要记住,一旦发生了过失,难以弥补的同时,头脑中永远要保持有止损的意识。
鲤哥吃完那一小半月饼,擦了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将一拃作为崩坏,将半拃作为止损,而半拃的手势是他拿雪茄的方式。
我接过吃完那一大半月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懂了鲤哥,那么我剩下的半拃还可以用来拿雪茄拿高脚杯拿薯片吃,至少我不会一无所有。
鲤哥说,没错,就是如此。
我对这一拃半拃止损论深深赞同,妈的想不到这牢狱生活过的,到最后还悟出了点哲学的道理。
在背诵了一遍鲤哥的电话后,我们叫醒了贵州哥和电瓶哥接下半夜的班,互道晚安之后,周一发生过的一切渐渐随着上下眼皮地闭合被压得粉碎,明天又将会是新的一天,抑或是旧的?我不知道,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