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摔倒

    “喂,77,快来追我呀!”

  女孩在机械齿轮和废墟间穿梭,不时地回头呼唤着。

  /咔嚓嚓.../

  人形机械在远处艰难的前进着,每当它笨拙的把一只脚从机械残和齿轮中拔出,另一只脚就陷进了管子和钢条的夹缝。

  它想用机械臂帮忙,无奈那只剩一条的手臂派不上用场。

  /咔嚓嚓.../

  人形机械歪着头观察脚下,眼睛部分像是大号螺母向外凸起,此刻正不断地调整焦距。

  寻找脚下解决办法的同时,又不时地抬头看向远方,它在寻找女孩的身影,也许是怕她跑的太远,远到自己再也追不上。

  /咔嚓嚓.../

  胸口的位置装着红彤彤的小锅炉,心脏似的收合,带动全身大小齿轮或快或慢的转动。

  把它的头比作一个有盖垃圾桶是再合适不过了,此刻大嘴巴正笨拙的一张一合,向外吐着白色蒸汽。

  “呐,77,再不来就不要你了呦~”

  说话的女孩十五岁左右,坐在远处变形的电冰箱上摇晃着双腿。

  “地上这么多旧的,挑一个跟它跑咯。”

  即使在废墟之中,女孩的笑颜也让人感觉身处花园,余晖下,水汪汪的眼瞳映出淡黄色的璀璨光泽。

  /咔嚓嚓.../

  机械有了反应,它那大螺母似的眼睛向两侧动了动,变化微妙却宛如人类的皱眉。

  伸出自己的独臂,朝着她在空气中抓着,像是挽留。

  脚下也没了章法,开始乱拔一气,像个着急的小孩。

  随着撕拉一声,缠绕在它脚踝上的几根电缆终于断掉,而自己则一下失去了重心,从数十米高的机械堆上滚了下来。

  /咔嚓嚓.../

  滚下来的样子和一堆废铁没有区别,这具破烂的机械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此刻它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了听着就很疼的金属断裂声。

  坐在废墟上的女孩本来是闭着眼撅着嘴歪向一边,现在她正微微睁开一只眼偷瞄着。

  人形机械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没有骨头的摊坐在机械废墟的底部,残破的身形躺在地上,跟身后的残骸融为一体,没人能从中把它认出来。

  “喂,77,我可不会扶你的哦!”

  /.../

  机械躺在地上没有动弹也没有反应,哪怕是让人厌烦的咔嚓声。

  “77?”

  女孩提高了一个嗓门,声音多了一丝不安。

  /.../

  仿佛晴天霹雳,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对77号没有答复的疑惑随即转换为无助,紧接着变为恐惧...

  它死了?种种感觉一同涌入,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失去了重力。

  她把它当成自己欺负的对象,向它倾倒苦水,肆意打骂都无所谓。

  她把它当成保护自己的肩膀,从她被扔到地面废墟的第一天到现在,这五年里77号总是用脆弱的手臂保护着她。

  女孩向着它跑去,娇小的身体失去了原本的灵活,在机械残骸中笨拙的奔跑时有好几次险些摔倒。

  她只想过自己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死掉,却从没想过它会离开自己,在自己饿死之前报废,从没想过!

  如果真是那样,她要怎么独自活下去,在这个只有一人一机械的荒芜之地,数百年前就被人类抛弃的地面?

  对了,也许人类能修好它,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乌云,那是人造的钢铁天空,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人类都住在上面了。

  乌云无边无际,靠着无数大锅炉和动力装置浮在天上,不断向外冒着或黑或白的浓烟。

  拜这些烧红的锅炉所赐,尽管她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见过太阳,每个晚上还是能看见星星——无数烧的通红的星星。

  她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逻辑错误,要把机器人带给人类去修理,可这次旅程的终点就是回到天上。

  没有77号,她是不可能撑下去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思维乱了,她开始责备起之前的态度。77号总给她一种像是父亲的感觉,可以随便发脾气。

  有次梦见自己长大当了妈妈,身后的它还笨手笨脚的用一只胳膊帮她照看孩子。

  终于,它就在眼前了。

  她第一次发现77号和其他的机械尸体没什么两样,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歪坐在地上。

  她不想承认,如果不是缺了一条胳膊,真的没法辨认出那个是它。

  胸口红彤彤的小锅炉不再泵动,颜色也淡了下去。

  或许是想保护小锅炉里的火焰不被风吹熄灭,她褪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机器身上,就这样跪坐在它的面前,呆呆的愣着。

  她那裸露的身躯的右半边,竟也是机械!

  如果把她的半边拆下,会发现跟77号缺失的臂膀完全吻合——毕竟,是它5年前拆下自己,把自己的一半身体安在了她残破的身上。

  她在想,如果它能够再次站起来,肯定是做梦一般美妙,以至于当它真的笨拙的站了起来的时候,她依然只是呆呆的跪在地上。

  “诶!!!”

  她惊讶的站起,却失去了重心向后连连退去,最后被干枯的树藤绊倒在地。

  “你你你!!!”

  /咔嚓嚓...轰.../

  声音有些不对,她看向把自己绊倒的枯藤,那是一根生锈的电缆,此刻牵引着机械废墟半坡的一台重型机械轰然滑落。

  并没有察觉这一切的它,正朝着自己开心的摆手,简直不能再蠢了。

  “快跑!”

  女孩踉跄站起,向它扑去。

  它察觉到了危险,扭头看向正径直砸下自己的机械,在之后的一瞬间——

  .........

  “夏提娜快跑啊!”

  男人一边撑着倒塌的支架,一边用撕裂的声音向她叫喊着。

  “爸爸...”

  四周的墙壁摇摇欲坠,耳畔的刺耳嗡鸣让她动弹不得。她刚想逃走,回头却发现爸爸的头顶,巨大的锅炉径直砸下。

  “快走!”

  女孩踉跄站起,向他扑去。

  他察觉到了危险,扭头看向正径直砸下自己的锅炉,在之后的一瞬间——

  ......

  它(他)用左臂重重的甩了女孩一耳光,随后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拥进身下。

  ......

  “呜~爸爸又打我...妈妈,我不要爸爸了!”

  幼小的女童趴在年轻的女人胸前嚎啕大哭。

  女人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淡黄色的眼瞳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夏提娜不哭哦,虽然爸爸生气起来像个魔鬼,但是到了危险的时候呢——”

  ......

  锅炉被电缆缠住,在砸到男人之前便停了下来。

  机械被枯藤缠住,在砸向人形机械之前便止住。

  女孩在臂弯里流着泪水,口中呢喃着“爸爸”。

  ......

  女人放下抚摸她的手,继续说。

  “爸爸他啊,会化成天使保护你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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