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页
王思雅的情况很不好,在杜老的坚持下,他们一家转到上海的大医院接受治疗。
王思雅的父母担心医疗费的问题,杜老回到家,把一张银行卡和存折放在他女儿手上,告诉她,这是他们老夫妻这么多年以来的积蓄,只要外孙女能治好,花多少钱都值得。
最后他还想到自己在郊区的两层楼。他说:“你们家是学区房,卖了以后,我外孙女又要重新找学校。我不一样,一老头住哪都行。”去上海前,他把房产证交给女儿,希望在最后关头可以有所帮助。
也许长时间以来,父女之间总是以吵架拌嘴作为沟通的方式,以至于杜老的举动让她感动不已。
娄悦开始寻找开梅酒屋的商铺,我虽然很舍不得,但依旧会尊重和支持她的决定。
我问娄悦:“你还会爱上别人吗?”
娄悦从储藏柜里取出一杯梅子酒,笑着说:“当然会。我会带着这颗爱他的心,再爱上别人。”她给我倒了一杯,香味浓郁,口感柔和,嘴里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我妈说,她想来我的店里帮忙,”娄悦突然笑出声,“我真的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把头发夹在耳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梅酒,“我们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才在一起吃了一餐饭,她就恨不得马上参与到我的生活中来。”
“她毕竟是你妈妈。”我说。
“可她在我的记忆里,始终是缺失的。她没有做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娄悦又小声地说,“一点也没有。”
“她想补偿你,现在就等你给她这个机会。”
娄悦叹了一口气,不出声。
“我听说你爸和你妈还有业务上的合作,既然你爸都能既往不咎,你为什么还抓着不放?为什么要用他们年轻时犯的错来惩罚自己?娄灵均和娄姗都能做到的事,你也可以。”我一直相信,其实娄悦心里已经想通了,只是还需要别人给她一些鼓励。
娄悦把杯中的梅子酒喝完,笑着说:“娄姗这个叛徒。”
星期天的下午,看到陈子晨的女友李知云急匆匆地走进来。她先是站在门口朝各个角落张望,然后又大跨步地走到楼上,没一会就下来了,趴在吧台上,看着我和娄灵均,问:“请问,最近有没有看到陈子晨?”
我跟娄灵均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说:“有段时间没看到了,他最近一次来店里,还是刚从上海回来的时候。”
李知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坐在高脚凳上,拿起菜单看了看,最后放下来,说:“给我一杯他平常喜欢点的咖啡,谢谢!”
我给她做了一杯手冲的曼特宁,她呷了一口,我看到她眉头稍稍皱了一下,没有让咖啡在口中停留太长时间,直接咽了下去。她抓了抓额头,问:“陈子晨喜欢喝这种味道的咖啡?”
我点点头,说:“自从他在店里喝过这杯咖啡,之后每次来都会点,”我打开橱柜,问,“需要来几颗牛轧糖吗?他偶尔会配着咖啡吃。”
李知云摇摇头,顺手从吧台上抽出一袋黄糖,撕开后,全部倒进咖啡里。她用咖啡勺慢慢搅拌,然后抬起头来问我:“我以前在家也见他自己制作咖啡,好像还挺复杂。”
“其实只能说是对水温、咖啡的研磨度、焖蒸时间都有不同的要求,”我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说,“不过我入行时间不长,还在研究当中。”
看李知云出神的样子,她应该没有听到我刚刚说了什么,但依旧礼貌性地点头。
“我之前很少关心他喜欢什么,为什么喜欢,”她举起已经见底的咖啡杯,接着说,“就像他喜欢喝咖啡一样,我完全不理解他到底痴迷什么。家里有各式各样我叫不出名字的咖啡壶,但我仍然习惯用热水即冲既喝的速溶咖啡,或者是在咖啡贩卖机前随便按几个键,拿着纸杯边走边喝,”她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耸耸肩,说,“不好意思。”
我也学她做出耸肩的动作,笑着说:“没关系,总有人不喜欢来咖啡店里喝咖啡。”
“自从我们上次闹得不愉快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看着我,我点头,表示我知道这件事,示意她继续往下说,“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他以前绝对不会这样。”
我突然想起那天陈子晨对我说的话: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我跟着她跑,这次,如果她不愿回头,我也不想再挽留。“那你之后跟他联系了吗?”我问。
李知云沉默了几秒,说:“刚开始没有,但昨天是他生日,我实在忍不住就给他打了电话,没想到电话关机。直到今天,还是联系不上他,”她的表情变得担心,“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今天上午急忙赶回来,但家里没人,也不在单位。”她着急地像是想哭的样子。
“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我安慰她。
“我去了很多他平常会去的地方,篮球场、超市、书店,还有这里,但所有人都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他了。”李知云双手紧握着咖啡杯,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它捏碎。
突然,娄灵均敲了敲吧台,示意我们看窗外。
只见陈子晨穿着黑色夹克,背着双肩包站在门口,他也正盯着我们的方向。
李知云放下咖啡杯,像是一下子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朝门外跑去。她先是生气地噘着嘴看着陈子晨,然后把手握成拳,打了几下他的肩膀。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通过他们的表情也能猜出大概。最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来,陈子晨点了一杯咖啡,李知云点了一块提拉米苏。
陈子晨说他请了几天假回家看望父母,李知云依旧装作不开心的样子,问:“你为什么都不联系我?”
陈子晨抓起女友的手,说:“我想让你紧张我呀。”说完,我们几个都笑了,只有李知云一个人面红耳赤,用手不停挡着脸。
“对了,你刚说你把工作辞了?”陈子晨问。
“这里有一家会计事务所开出比我在上海还要高的工资,让我跳槽去他们那里,”李知云说,“所以我回来听听你的想法,”她突然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我得先把你人找到,万一你都不要我了,我还回来干什么。”
陈子晨用手指在女友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都是气话,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呢,”他接着说,“其实我这次回家,也跟爸妈提到要去上海发展的想法,他们都很支持我,”他拉过李知云的手,说,“不过现在你回来了,我就没有再去的必要了。”
晚上,陈子晨和李知云请我跟娄灵均一起吃饭,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我躺在床上给妈妈打电话,想告诉她我恋爱的消息。
电话是罗灿接的。
“你最近在忙什么?”我问他。
罗灿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我突然想起来,一拍脑袋,说:“我都忘了你要结婚了,在准备婚礼的各种事情吧?”
“凌霄。”罗灿突然略带抱歉地叫我的名字。
我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的。其实我打这通电话,是想告诉我妈我有男朋友了,让她不用总是担心我。”
“她已经睡了。”
“那我改天再给她打电话。”
“凌霄。”罗灿好像生怕我挂了电话,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但他并没有想好要跟我说什么,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沉默。
“如果你想问我,会不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这可能有点为难我了。”
“我知道,我知道,”罗灿重复了两遍,“你说的男朋友,是上次在你宿舍楼下见到的男生吗?”
“当时还不是,现在是了。”我回答道。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罗灿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嗓音,说:“本想问他对你好吗,但一想觉得这简直是多此一举。谁遇上你这么好的女孩,都一定会真心对你的。”
我突然鼻子一酸,有想流泪的冲动。
我告诉他,我明天还要早起,就匆匆挂了电话。按下挂断键的瞬间,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罗灿轻声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