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信仰究竟是什么?100年前,在中国生活了几十年的美国传教士亚瑟·史密斯在其著作《中国人的性格》中写道,如果说中国人有信仰的话,那么中国人毫无疑问的,都是多神论者,或是泛神论者。
据他观察, 中国人的信仰根基无疑是儒教,同时又兼信道教和佛教。三教合一,是如此完美而自然地被中国人所接受,但这令西方人难以理解。在他们看来,两种不同形式的信仰往往是互相排斥的,为什么三种不同的宗教(如果能算宗教的话)可以在中国人的脑袋里形成“合一”呢?
在史密斯看来,这充分体现了中国人思绪含混的状态,他们根本就不会去追问关于信仰的命题,也不想去追问。如果你问一个中国人,是孔子权力大还是如来佛权力大,恐怕没有人可以回答得上来。
另外,各种民间信仰存在着乱七八糟的偶像,有观音和关公,有山神和雷神,有二郎神和齐天大圣,中国人似乎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构的,随便在一面墙上写上一个大字,就构成了一个可供敬拜的神位。太阳也是神,月亮也是神,甚至路边一棵遒劲的榕树,也成为了崇拜的对象。上次看腾讯新闻报道,山东某地有一颗长得奇高的高梁树,居然被当地人当作偶像来敬拜,树下摆满了祭物和焚烧的纸钱。这事不是发生在一百年前,而是2018年。
关于信仰,中国人已经达到逻辑消亡的境地。虽然真正的信仰是超越理性的,是超验的,但人作为一种有自由意志的理性探索,作为具有寻求神的本能的生命体,理当认真地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信的是什么?
但我们往往会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足见我们的思想含混到何等境地。这说明,我们根本就不将神的存在当作是一个事实,信仰完全是出于恐惧。如果神真的存在,却不信,那就有祸了,若不存在 ,信了也没有害处。
这就是中国人的表达方式,仅仅是表达方式,还称不上是一个思维方式。因为根本没有逻辑可言。
什么都信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信。史密斯引用西方学者的话说,中国人应该是地球上最迷信和轻信的文明民族。这话用在今天,也是正确得无比,其最常见的表现形式,就是对人的盲目崇拜。无论是政治领袖,还是各路神棍骗子,大众把他们奉若神明,顶礼膜拜,不论是目不识丁的贫农,还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不论是权倾一方的官僚阶层,抑或家财万贯的商人巨贾,莫不如此。
另外,就是将祖先当作神,老死的先人自动升格为神明的形象,长久地住在后世子孙的心目中,深深地影响着后人的行为。列祖列宗永远都值得中国人磕头如捣蒜,因为我们深信,列祖列宗具备保佑我们的超能力,他们的在天之灵,无所不能,只要持续供奉他们,他们一定能让我们生活平安,升官发财,大富大贵。
所以,很大程度上,中国人的死人就是神,神就是死了的人。按照这样的逻辑,古人永远都比今人英明,比今人智慧,甚至,高级。死人统治着活人,地下的人掌握着地上人的,中国人接受起来毫无违和感。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不但活着,还变成了神,仍然在统治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中国人的心中没有一个真正的神,把人当作神来崇拜是多么自然的事。
每年的春节,村里人都要担着供品去祠堂敬拜,拜完之后,再回到家里拜,拜灶神,拜土地神,拜天神。
去年年三十,我和弟弟从家里开车去镇上,一路看到公路边很多的香客挑着担子去各个大庙小龛里去敬拜,烧香烧纸钱,香烟滚滚,景象蔚为壮观。其实这种事情年年如斯,没有断绝。
他们拜的是什么?他们知道吗?答案就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去年年底,村里兴建了一个庙宇,也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峻工之时,村里人选择良辰吉日,大摆宴席,家家户户都宴请亲朋好友,也有不少捐钱的香客前来,庆祝神明入伙。
场面喜庆,充气拱门上赫然写着:玄武上帝。
这就是神明的名字。这个名字怎么来的?无从考据!给神取名比给人取小名更加儿戏和即兴。
我没有参加此类宴席,只是从照片当中看到。据说,修建此庙,方圆几十公里都有人捐钱施舍。有些人是捐庙专业户,打听到哪里有修庙建庵的,都会捐钱。
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求得利益回报,这不是真正的奉献,而是有所求的行为,跟做买卖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史密斯说,中国人信神,就像西方人参加保险一样。在身体健康平安的时候,定时地交钱,只盼望有一天不幸临到自己时,能赔偿自己的损失,甚至挽救自己的性命。
既然是参加保险,那就得随自己的意思了,你可买可不买,可以买了之后中途退保,也可以一直买下去。所以中国人对信神这事,将主观能动性发挥到极致。正如某神庙里的一幅字所言:敬神如神在,可来可不来,不来神不怪。
难怪很多神庙都被废弃了,因为人们弃绝神明,神明也没有意见,人们也觉得无所谓。
在信仰这事上,中国人确实是很容易遗忘的民族,有着十分务实和现实的一面。史密斯说,要想知道在中国究竟有多少佛教徒和道教徒,这个问题谁也搞不清楚:
经常有些学术讲座探讨中国有多少佛教徒和道教徒。我们认为,这个问题就像探讨在联合王国有多少人抽十便士一包的香烟,多少人吃菜豆,谁想抽十便士一包的香烟,又能弄到,谁就抽,谁想吃菜豆,又买得起,就吃好了。中国的“两种教义”与此相同,谁想请和尚做法事,又付得起钱,就去请和尚,他就因此成了“佛教徒”;如果他想请道士,也同样可以请,他也因此成为了“道教徒”,如果他既请了和尚又请了道士,那也无关紧要,人们可以称他既是“佛教徒”,也是“道教徒”……
据史密斯的观察,一个中国人可以同时是儒教徒、佛教徒和道教徒,一点都没有不和谐。
现在中国人最大的信仰恐怕就是金钱了,什么理想的共产主义也被踩在了脚下。当下看不到的利益,会选择忽略,故意目闭耳塞。你告诉他信耶稣可得永生,他说死了的事谁能知道呢?他不是不想上天堂,而是他根本就不想知道什么是天堂,也不想知道什么是死亡。与死亡相关的任何事物,连提都不可。
等到有人真的死了,大家却又说愿死者在天堂安息。而其他人都觉得他这样说没有问题,自动忽略掉逻辑,使得这个结论自然正确,无法进一步解释,而且大家都不想去解释。
为什么一个人死了之后会自动上天堂?
哦!可不是吗?死者为大,死人自动变成了神,不去天堂,难道会下地狱吗?
这就是中国人信仰的荒谬性,头脑里仿佛装的是豆浆。难怪在中国生活了几十年、无不善意、博学多才的史密斯觉得中国人是一个谜,说实话,现在我也觉得中国人是一个谜。
而我,也是一名中国人,愚蠢而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