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年8月6日,上海】
比赛结束后,我第一个见到的是冰冰。是冰冰来接的我,她给我送来祝贺,称赞我好样的,给美术馆争光了,并把一束美丽的鲜花递给我。
我看着色彩斑斓满是生命力的鲜花,朝冰冰笑了笑,开心不起来。
这种笑,选择尴尬地笑一下,其实是一种掩饰。我突然间觉得我自己是一个很有攻击性的人。
而这种攻击性,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冰冰对我很好,可我并不认识她,或者说,和她也并没有那么熟,她是这么聪明、优秀、体贴,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不熟悉的冰冰,如何和她相处,所以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我把她想象成假想敌,会对她存在敌意。而这种敌意会投射为冰冰对我的敌意,即使冰冰对我这么好,我依然不觉得她是友好的,甚至把她想象成歧视人类的物种。
同样是机器人,我对我家的MARY和冰冰采取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在关系中,只有信任和爱彼此才会想要接近,想要分享,想要诉说。
我重新抱了一下冰冰,感谢她对我的支持鼓励和为我精心准备的美丽鲜花。冰冰朝我笑了笑,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但这并不影响我相信,相信她是能够感觉到我的友善的。
完成一天的工作后,和美术馆的同事做完当天的工作总结后,我便起身回家。今天,我选择步行回家。
一方面,我为自己今天的发现而感到开心,原来爱还是存在我心中的,发现这一点让我感觉到久违的开心和满足;另一方面,在发现自己的问题后,能够及时修正自己的观点和态度,并采取行动,所以我也是悟性高高的嘛……想到这里,我嘴角微微上扬。虽然,科技造福人类,让人类生活质量大幅提高并且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捷性,可我今天不想再依赖那敏捷犹如闪电的飞艇交通工具,我不想做一个依赖科技的闪电侠,我只想用我的双腿,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回家,去感受这座城市,感受着别人对我的关爱,走路回家。
这座城市无论清晨还是傍晚,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这么赶时间的要去哪,目的地在哪,在哪停下,要做什么事,如何度过他们的一天。即使不用面对面看到,已经能够感受得到这股熟悉速度带给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十多年前的我喜欢观察,无论是在街道上、咖啡馆里以后是捷运站,每当和一个路人擦肩而过时,我的脑子里会好奇地冒出一个念头:“他/她有什么故事呢?”
好久没有在路上和人打过招呼了。今天,这个念头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脑袋里。
我走进一个咖啡馆,点了杯卡布奇诺,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咖啡馆里一个肥胖而油腻的中年妇女,不修边幅,身宽体胖,头发乱而油腻,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她对生活的无所谓和绝望。她大概五十六十的样子了吧。
后来才知道她是这间咖啡馆的清洁工,从她和旁边与她服装一样的中年女士看出来的。她俩一胖一瘦,那身深色肥大的衣服在她们身上显得特别别扭。观察她们聊天的神情,宛如一对好闺蜜。隐约听到那个胖一点的阿姨和瘦阿姨在诉苦,似乎她今天工作犯了些错误,她说:“在这里,没有人喜欢我。经理总是针对我,嫌弃我动作慢,每当这个时候,周围的人都在低声嘲笑我。更加过分的是,经理总是冷嘲热讽地上升到人身攻击,当众挖苦我说到现在还没结婚不是没有原因的,说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想要娶我,活该我一辈子单身。我真的很难受,也忍她很久了,可我需要这份工作,不然我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她说完这番话,眼神里满是空洞和委屈。
看着她那慢慢走远有点佝偻的背影,我的心情有些复杂。其实这个城市里总有人比你活的更艰难。比起他们,其实我这点难受也算不上什么了。
不知道,手机里的海洋,在现实中长什么样呢?
明天,就是我和他约定见面的日子了。
“喂,你在干嘛?明天就要见面了……”我拿出手机试探地问他。
“我在听1973,James Blunt的1973。”,他很快便回复了我。
“哦。”
“你是我的Simona吗?”
“嗯?”我疑惑地问他。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Simona,很多年以后,我依然会亲切地问候你。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会的。”
他回复给我一个笑脸。
我便去搜索‘1973’这首歌。
“明天我们去海湾走走好不好。”他问我。
“好呀。”
“那我们明天晚上八点金沙海湾那个雕塑下见。”
“好。”我回答他。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我便起身回家。内心居然会有一丝小期待。
第二天还没有到下班,我的心已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我是在紧张吗?我也搞不懂我自己。如果见到面两个人都没有话说怎么办……如果见面是个超级猥琐的大叔怎么办……如果他突然不来放我鸽子怎么办……
我的心中有一大堆一大堆的如果……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快要把我逼疯了。上班的第二天,我已经没有心思上班了。
我希望这该死的时间再走快一点,再快一点。这种焦虑的心情最难受了,就像排队等上考场的那种感觉,正在考或者考完了都没有这种苦苦等待的心情这么难受。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我拿着我的化妆包走进了卫生间,开始认真地化起妆来。平时我上班前最多也就花个十来分钟化妆,而今天,我不知道怎么了,化了足足有四十分钟。也许,我内心,还真的挺重视这个约会吧。
我重新回到我的工作岗位,还有二十分钟就下班了。冰冰见到了化妆后美美的我,称赞了我一句:“石玥,你今天真美。”我不好意思地和她说了声谢谢,心里面同一时间又想着,“海洋,他会喜欢我这个样子吗?”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年都已经34岁的高龄了,今天又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真是难为情!没办法……这确实是我第一次恋爱,而且还是网恋!!
我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金沙海湾。我在雕塑下的长椅坐着等待海洋的到来。没想到他居然迟到了,我很想观察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可又怕观察的太过仔细,一不小心和海洋来个四目对视,就尴尬了。
石玥啊石玥,为什么你越长大越敏感,如此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呢?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左耳听到一声“嗨”,声音似乎是朝我这边来的。我猛地扭过头一看,刷的一下脸红了。“请问,你是石玥吗?”
“嗯……是的。我是。”
“我是……那个,海洋。他摸了摸鼻子,继续说道,“我们周围走走吧。”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帅了。
我隐约感觉他微微扬起嘴角在笑,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我俩这样肩并肩地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一路沉默,都没有说话,我的心更是砰砰砰地跳个不停。石玥啊,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这么怂?
“你吃饭了吗?”
“吃饭了吗?”
我俩居然同一时间问对方同样的问题。我们都被对方这突如其来,如出一辙的问题给愣住了。随后,咱俩终于有了眼神交流,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俏皮的笑了笑。
“没有。”
“还没呢。”
我俩同时又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听到对方的回答之后,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尴尬。
“我知道有一家还不错的餐馆,我带你去吧!”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耍帅地和我说道。
“嗯。”我有点害羞又装作不在乎地回答着他。
就这样,我们走进了一家叫“柠檬树下的约定”的小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