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集的怀想

文/蒙山樵夫

今天是24节气的大寒，丁酉年腊月初四，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每逢农历的三八都是平邑集。这大集在漫长的时代里，成为家乡人重要的生活场所，四外八乡，大家把自家地里生产的粮食、蔬菜，养殖的生猪、牛羊、鸡鸭鹅等畜禽，还有通过自己灵巧的双手生产的小型手工产品，再就是能工巧匠们生产的各类生产生活必需的铁器、木工产品，统统在这大集上展卖。

到腊月初三、初八、十三、十八、廿三这些日子的平邑大集可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日子，是我们春年年俗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的大集沿着穿城而过的兴水河铺排开来。特别是冬天，河床窄窄的都结冰了，河滩面积越来越大，集场子就越来越宽敞。除了平时生产生活的产品外，因为是年集，更多的是年货，这成为年集的一大盛景。门对子、纸挂子、烟花鞭炮成为年集新的景观。特别是鞭炮区，鞭炮响个不停。记得县城东边有个村子名曰围沟，家家户户擀炮仗，所制的鞭炮卖响大半个县，成为远近闻名的鞭炮村。小孩子特喜欢在这炮仗市听响声，平时在家谁舍得买这么多炮仗啊！

到平邑赶年集，成为全县家家户户男女老少一年来的重大事件。男人们带着老婆孩子，顺着阡陌小道，从县城不同的方向，从不同的村落，浩浩荡荡开进县城。那时候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就是独轮车，所有人等步行往返，地排车也只有赶驴车的有，自行车只有在城里那些当大干部的公家人有，众多的农民就是背着一个布袋，挑着一根扁担，好一点的推着独轮车，交通就是“11号”，自己的双脚。要说有辆汽车来，那得是全城空巷来观看。

这大集是重要的商品集散地、交换地。在计划经济时代，这平邑大集一直延续着，是那个时代商品交换买卖的重要场所。农民们把地里产的东西在这大集卖出钞票，然后再去买自己所需要的生产生活物品，几乎就是原始的商品物物交换的商品交换方式。同时，也为很多人提供了就业的岗位。我的邻居张叔，从小放牛、养牛，对牛比自家儿子都熟悉，一张嘴也赶趟，所以他就做了牛市的经纪人，人称“牛经济”。在农耕文明为主的时期，耕牛属于高档商品，这“牛经济”地位很高，他能根据牛的牙口准确判定耕牛的年龄、体力及服务年限。这是技术含量很高的岗位，所以经他作为中间人买卖双方的耕牛交易都很顺利，他也是集市收入比较高的人。

我的父亲是个皮匠，父亲很聪明，他将拖拉机、骡马驴车的废旧外胎买来，切割一层层做成鞋底卖给人家做鞋；或者将内胎分割下来，做鞋帮子，做成土制凉鞋。父亲一年到头就在周围十里八乡赶四集。这职位可不是后来的个体工商户，而是村里的副业的负责人，挣得钱要交给集体，村集体给记工分，也多少有点活钱，比在生产队出力干活轻快一点。

赶年集对小孩子特别有诱惑。跟着父亲赶年集，一个最大的诱惑就是父亲常常带我们到饭店吃一顿，那时的饭店也属于集体。县城东边有个健康饭店，县城最繁华的地段板桥路附近有个回民饭店，每逢到年集这两家都是吃客络绎不绝。要么，就在大集上买碗丸子汤、烧饼、油炸果子（油条），吃起来那个过瘾啊。还可以在大集上买小孩过年的玩具，炮仗、泥制的小狗、纸制风车，带回家过年，那是孩子们最开心的事情。

这大集对老百姓太重要了，不仅是最重要的商事活动，还是老百姓享受生活的重要舞台。买与卖，产与销，吃喝拉撒好多东西都得在这大集上进行。一年到头，农民们往往到大集上找剃头师傅给剃剃头，赶集来的时候，胡子拉碴；赶集回家，头脸剃得干干净净，摸摸刚刚剃干净的光头，特舒服。在大集上，说书的、拉弦的、唱柳琴粉墨登场，老百姓办完年货，再奢侈一番，听阵子小戏休息休息，那也是神仙般的生活。这大集也是广大农民文化活动的重要戏园子。

冬日白天短，没觉得日头快沾西了。赶集的人牵儿携女，带着满满的年货，回家了。每到回家时，父亲都把我放到独轮车上，坐在父亲的车上，看着自己的玩具特别开心。遇到本村年迈的老人，父亲就让我下来，让老人背着的满满的布袋放车上，我就下车跟着大家一路拉呱一路走着。到家了，娘早就做好饭等我们了。父亲、哥哥、我，就争着给娘讲大集上的见闻，我们的饭桌就成了平邑大集的新闻发布会了。娘用心听着，满脸绽放着笑容。

几十年过去了，县城的大集早已搬离了兴水河了。曾经繁华的板桥路也渐渐落寞了。大集几经搬迁，改革开放以来，县城几家大超市相继建成。超市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渐渐赶大集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只有农村的老年人还去大集上卖些农产品。特别是近几年网络购物市场兴旺发达，打开网络进入淘宝，鼠标一点想买啥买啥，东西还直接送到家。有一次，我在老家用手机在网上给母亲买东西，把老娘惊得，说：“这电话还能赶集上店啊？”我很自豪地告诉老娘：“我出门在外，拿一手机，可以坐车，可以买机票，可以到饭店吃饭，可以到宾馆住宿。”老娘说：“以前都说神仙有宝贝，现在俺儿也有宝贝啦！”说得全家都笑了。

流年似水，自己已经年过半百。想一想今天，买东西真的是随心所欲了。生活于今天盛世中国，我们感到了生活的开心和幸福。可是，我还是很怀想小时候赶年集。每看到那幅名画《清明上河图》，我常常想起我小时在我老家赶平邑年集的情景。那浩浩荡荡的赶集的人流，那热闹的集场子，那欢呼雀跃的孩子，这平邑年集是漫长年代家乡人的生活的舞台，它像一幅幅长卷，徐徐展开于我的梦境之中。

（写于2018年1月20日，丁酉年腊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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