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瓜直男的彩虹饭局

“由于时间的关系，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一个担任主持人角色的女生说。

这个机会被一个学心理学的男生用调查统计的方式抢走，他想知道今天这场女同分享会的参与者中性取向的比例。“非异性恋的请举手”——在场二十多人当中绝大多数或高或低地举起了手，坐在中间位置的一个分享者指着直人较集中的角落开玩笑说：“你们这群麻瓜。”被指向的直人一脸无辜，好像在等待变成其他某种动物。

我藏在一片举起的手当中，略显尴尬。

这是黄油社和女友组一起组织的活动，邀请来自女友组的五位（四组）分享者，分享自己的故事，关于取向转变、感情经历和自我认同。分享者大多从自己的感情经历开始，喜欢、暗恋、表白、在一起、分手这些词汇在空中乱飞，会让乱入的旁人以为闯进了一场大型的八卦交流会。分享者历任伴侣的叙述过程中我会偶尔走神，回过神来可能已经错过了两位“前任”。分享过半，远处的听者也慢慢将头埋进手机屏幕。是啊，我们为什么要对别人的感情经历感兴趣呢？仅仅因为这些分享者是喜欢同性的人而已么？但就像一个分享者说的那样，这就像你喜欢苹果我喜欢橙子一样，没有原因，无法解释。

但每个人冗长的情感叙述都是有意义的，她们也是在这一个个来去的男朋友或女朋友当中，逐渐建立起了关于自我的认同，也只有这样相对完整的经历才能解释自己的转变。有的分享者是从小喜欢女生，但从第二性征还是发育后才彻底打破对自己男性身份的认同；有的分享者则是交往过几任男友，但在大学阶段才发现自己更喜欢女生。“自我认同”是这个群体身上最具魅力的部分，也是我最感兴趣的地方。但却因为叙事的铺垫被冲淡稀释到若有似无。也是，你凭什么通过短短20分钟，就能去体会他人生命中意义重大的一段经历呢。

过程之中，更多的是打破。打破对此了解不深人的粗浅印象，打破异性恋思维痕迹之下的发问，打破分享者自己感受到的种种误解和生活中经历的让其哭笑不得的故事，甚至是打破女同性恋者自身的观念与概念。话题一路延伸到生育本能、自杀、自由意志等哲学层面上的问题。这样的“跑题”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分享过程在一片昏暗中进行了很久。室内光源寥寥，头顶上一排小灯珠在缓慢如呼吸频率般闪，时不时照亮坐在中间的分享者。手机在这里信号不好，时间在这里概念模糊。主持人曾试图避免让分享者坐在中间，怕给分享者带来额外的压力和氛围，但分享者倒是主动拒绝了这份好意。分享过程营造了一种安全感，让参与者中一些尚未完全出柜的人可以在其中更真实的存在。即便只是身在其中没有过多参与讨论，也不啻是一种治愈，治愈在咖啡馆大门外、自己日常生活中的隐瞒之苦、Cos“正常人”之累。

分享结束，未散的13个人就近聚餐。走出咖啡馆，外面的市井和真实开始一点点侵蚀掉之前几个小时逐渐培养起的代入感，我又回到了麻瓜状态。

大排档式的饭馆人声鼎沸，加上外面巨大的雨声，让饭桌上的隔空交谈变得困难。女同性恋的话题逐渐被碗筷碰撞声取代，聊天也进入三三两两的粤语频道。我尝试着去听每一组对话的内容，但都毫无头绪。远处店里的电视在直播足球比赛，对阵双方我同样一头雾水。身后是两桌饭局正酣的客人，一桌是全家老小，一桌是已孕夫妇。

于是我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到餐馆外面去，想要为今天的经历理出一点头绪。一根烟两分钟，还是毫无头绪。发狠式地把烟头往雨里一扔，“就叫《麻瓜直男的彩虹饭局》吧。”

本文来自个人运营的微信公共账号：马赛客 （mosaic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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