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失却的山水（8）

输完液，吃完药，弟弟睡着了，琪萍也上了床，捧着琼瑶的小说，却怎么也看不见去，想起陶稷，不禁向隅而泣。

如果能得到陶稷，她是绝不会再奢想别的。每一次见面，她都感无比的幸福。热恋的情人，牺牲自己是一种幸福，奉献所有是一种享受，她多想答应他，甚至随时可以身相许，陶稷正是她心中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啊！可是她不能，连昨夜那最初的拥抱，早晨梦醒她就深深地后悔了，面对憨厚的小伙子胜火的激情，保持得分寸不乱，谁知道她其间已遭受了多少深重的痛苦煎熬。

半年多前的一个春夜，她村里放电影，陶稷和几个年青小伙路过她家门前，她正在门口吃饭，陶稷他们开口向她借凳，却等不得她回答，竟一拥而入，抢去了两条。电影完后，几个小伙子又缠着坐了好一会。第二天，她就收到了陶稷情意绵绵的信，她慌了，置之不理，但小伙子很执着，竟在十天内写了十多封情书，虽然每一封如泥中入海。那一天她是抱着回绝他的心思，赶到他约定的地点，结果她说出的都是违心话，又是真心话，她只是尽心尽意地赞美了他一番，瞧他美得那模样，她不忍再把心中的委婉之意接着表示给他。

她不敢企求，对爱情的向往却教她染上些享乐主义的思想，许多时候，她都叫自己索性在情海中泡个痛快，不管他结局是喜是悲，然而，她不能加深他的痛苦。

对于一个少女，还有什么能比贞洁更宝贵，对于一个姑娘，还有什么嫁妆能比贞洁更贵重。恶梦的现实，叫琪萍几欲轻生，来个一了百了。可是她不能，她还有需要她照顾的亲人，为别人而活着的人，在那些“自我主义”者眼中显得多么可悲，然而又是多么地高尚。她活着还有价值，她因而忍辱负屈，靠天伦之情和独身主义的抱负勉强支撑危倾着的生命脊柱。面对着弟弟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琪萍伤心欲绝。爱情，这本是她无福消受的，忍痛割爱她无所谓，可她也忍不住为陶稷的伤心而伤心。

他在哪里，陶稷？也许他还在奔驰的列车上，对着窗托腮沉思；也许他正下榻宾馆中，扶窗遥望星空；也许他还正挥笔向她倾诉奔泻的恋情；也许他在灯火灿烂如昼的夜里，选购赠送她的礼品……她不能不去想他，陶稷！

他在哪里，张敏辉？五年前的有一天，他十分钟就酿成了她终生吞不尽的苦果，她以前真不明白，一个女学生被男教师看得起是件不该高兴的事，那天她晚一些端去作业本，被他搂在床上时她才明白。她挣扎的时候想起了妈妈，妈妈好像奔过来，却没有救了她。第二天她就没去了学校，班主任上门来做了几番思想工作，也了解不到一两点有力证据说明她弃学的原因，学校当时尚未开始重视留扩生工作，班主任老师尽管莫明其妙，还是不了而了了。父亲凶狠地打了她，也没能使她肯再靠近那“人类文明的摇蓝”一步。最后，父亲也不管她了。如果接下去念书，她的前途或许不错，她的成绩一直在全年级的前茅，仅去年一年，她就有八个同学考上高等院校，这些人，以前始终居于她之下。他在哪里？这一切一切都只有向他清算。

她擦了泪，侧头看了眼静寐的弟弟，套了鞋，来到一个相熟的医生房里，听到她找有关法律的书籍，医生笑了：

“你至多要他赔礼道歉，支付药费和负责误工，想把他送进钢筋混泥土结构中，这事休想！”

尽管这样，医生还是把书借给了她。她差不多忘了和医生告别，就捧着回到了弟弟的病房。神速地上了床，对着墙角翻起来。她只觉自己心跳异常，简直想咬破舌尖，喷吐自己一腔的热血。她不是在翻找答案吗？这一种莫名的兴奋，又令她眼中噙着了泪。

夜渐深了，在镇一角的医院显得远离尘嚣，有点静谧怪异。窗外，秋风瑟瑟，室内，四壁萧然。琪萍放下书，她想思索，她权衡，她抉择。她一向果断，今日她不能。隔壁一个老奶奶常说慈悲为怀，与人为善，成人之美，恕人之罪。而街坊乡邻的唾沫确可淹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