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我一个曾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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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很热

血刀老祖眯着一双三角眼回忆所有对与不对的开始时,青院不再叫青院,他搜索枯肠,慢慢吐出了七个字:“那个夏天很热啊……”

在十三层楼高的院长办公室,血刀老祖倒了一杯很贵的酒,仰头灌进了喉咙,面色潮红,压抑的咳了几声。粗豪的挽起白西服的袖口,拎起酒瓶站在落地窗前凝神观望,静静的出神,古铜色的手臂上刺满了色彩艳丽的罗刹,恶鬼和火中佛陀。

医院前面按他的意思修了一个很大的湖,柳堤下两只白鹅在交颈亲昵。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酒,轻瞌双眼盯着太阳,脸上柔和缱绻,他慢慢地说:“那个夏天很热啊……”太阳光从身前的窗子打进来,溅起的灰尘将将飘到他雪白的皮鞋边上。

在血刀还不是老祖的时候,血栓手术成绩中等偏下。小家伙热情洋溢的追最漂亮的师姐,高傲睥睨的谈及最初的梦想。那个时候天蓝的透明,大风吹动衬衣和长裙的时候有细碎悦耳的声音。他跟着师兄,追着师姐,师兄平日是生啖猪彘的勇士,师姐是介乎女人与女孩之间的妖精。

是夏天。是夏天吧。

师兄女朋友临幸他或者恰巧到了月末肚里没油水的时候,他总会拿着药物试验或解剖训练的单子假模假样的多占实验室的兔子和土狗。然后师兄做试验,血刀就一个班一个室的找水,酮类,酒精和乙醚,顺带挑出冰库里的老冰,送到师姐手边,愣愣地看着她以1:3或1:4的比例勾兑劣酒。

他在一边就这么看着,头发落下来,师姐细细别好,头发落下来,师姐细细别好,内心无比美好。

那个时候物资紧张,医学院还和生物系共用实验室,两家掌门人是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两家大师兄是表兄弟。血刀有一个好鼻子,他能从十瓶酒精中找出一瓶生物系学酿酒的师兄用好稻谷发酵的50℃食用酒精,所以搜刮民脂民膏的坏事他自告奋勇的来干。

晚上的星星大的吓人,师兄会腆着脸皮请小杜师兄来联络感情。小杜师兄往往会一脸铁青,咬牙冷冷的问:“你又动了我的酒精?”然后默默拔刀,仿佛一言不对就要砍了对面这斯。至于为什么没砍,师兄贱兮兮地说:“十七他舍不得啊,好歹我也是他哥。”说这种话时,往往是酒后,往往远离菜刀,水果刀,手术刀,往往小杜师兄喝得脸热耳酣。

师兄们一口酒夹一筷子狗肉,冷的,热的,汗,冰,热浪伏在脚边,风低低的吹着,温柔多情。

血刀年纪最小,不喝酒,只看,看师姐,绯红莲花一样的师姐。

血刀老祖仰头喝光了酒,随手把瓶子扔在复花地毯上,拉开办公桌后的百叶窗。

对面,狄云像只猴子一样跟在水笙屁股后面,贱兮兮的,贼了巴几。

血刀老祖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丝。

四十年前,黄河不东而北,贯索犯文昌。血刀老祖叛出青院,跋涉万里投靠了西京上院。那一年西京医学院,生物学院,化学院出现了实验荒,几乎所有实验室的土狗,兔子都倒在了血刀老祖的药剂和手术刀下。杀狗盈城,杀兔盈野,一代老祖由此诞生。事实再一次证明,每一个好医生都是用命养出来的,有天赋的人永远不会混得太惨。

“阿弟,你年轻,又有天赋,怎么能明白师姐这样的人的尴尬处境呢?”

年轻的血刀愣愣看着眼眶通红,带雨梨花一样的师姐,心若灰死。

两家掌门人,大师兄因倒卖实验器材被揭发而剥夺学职。医学院杜雷,生物学院杜十七当夜出逃,不知踪迹。校长震怒,下令彻查,安保小队惨下黑手,于是师兄咬师弟,上铺害下铺,受牵连学生皆以记大过处分,严者开除,扣毕业证,追回经济损失。医学院,生物学院被孤立。安保对长拇指从实验室试剂调用数目,器具收用等线索查到首犯杜雷,杜十七商讨倒卖路线的方式是吃狗肉火锅。由此为引,一串名单被公布。师姐便在这份名单中,其实血刀也在,但他可以不在乎。他在乎师姐,在乎的要死。

之后很多个寂静的夜晚,血刀躺在不同女人的怀里时,都会这么想:师姐这种女人不该得到他的仁慈。然后无端的暴怒用力,握着女人玻璃一样细仃仃的手腕。

血刀有一个好鼻子,所有药剂辨识,狗肉火锅辅料收集都有他来做。所以连通医学院杜雷,生物学院杜十七,切口对暗号,交流倒卖路线的接线员,也可以由他来或者最可能他来做。

血刀不知道师姐为这么一个说法花费了多么昂贵的代价,还是什么都没花费,校长已经昏聩到如此程度。

这个推论据说相当有说服力,尤其是提出这个推论的是血刀真在追的师姐与全医学院和全生物学院的师兄。

青院积恶已久,各级贪墨,实验器材数目严重不合,各院倒卖尤以医学院,生物学院为重。两院长幕后,两位大师兄为台前兴风作浪。恰在未雨绸缪之前,杜雷摸透校长胸怀图强大志而苦于无人施展的境况,提出诓骗保送上院的血刀至青院,逐渐转移嫌疑于其身的计划。校长听闻血刀改投青院,龙颜大悦,感叹“光复青院有望”云云,大力培养血刀,大有培养皇储太子之意。

果不其然,事情败露,院长削职,两位大师兄高调出逃,引人耳目,喧宾夺主,揽去大半罪责,师姐及一干家境贫寒不知情同门为求自保,冷酷而默契的按照剧本将屎盆子扣到了血刀头上。

血刀看着同门师兄们漠然的脸,除了恐惧,颤抖之外,感觉到最多的是兴奋,狂喜和暴虐。

他幼稚苍白的脸上牵起一抹笑:“敢作敢当,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承认?”

师姐怜悯的看着他,悠悠的说:“你做过,整个院的人都说你做过,你就做过。”

疯子只会是少部分人,坏人只会是少部分人。那么很多人说你做过坏事,你就是做过!

血刀叛院了,校长老了十几岁,引咎辞职,校长一职由揭发人政治学院院长接任。全院上下松了一口气。

四十年后,在青院校史馆倒塌声中,血刀老祖吞并了青院,成了西北大豪。他还留任了很多青院老人,甚至大兴医学院,生物学院两院,广收学徒,要将一手冠绝天下的血栓手术传承。

黄昏将至,血刀老祖吃了药虚弱的坐在真皮椅上,高大的身体如卧虎,磨砺爪牙忍受。

傅红雪站在青海血管内科医院对街,静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苍白的脸,冷漠的眼,黑色的手提箱提在右手,箱子四角包铁,铁色浑浊,像是经过酸雾腐蚀。他的手很白,白而修长,提箱如提刀。下一刻,他踏进了医院大门。

与此同时,慕容复到了西夏一品堂军营报到,接受正式军官教育。现在不同以往,金主经过汉兵叛乱袭杀,心生猜疑之下大肆屠戮手下汉兵。已经不是每个大宋人都能到西夏参军了。慕容复混血,祖上鲜卑慕容是一方霸主也曾阔过。但让他下定决心参军的,是一个女人。

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仪态万方地走出古雅的餐厅,裸露的背部蝴蝶骨剔透如水晶,一身血红的晚礼服在黄昏中蒙上了一层金光。门在她身后关闭,门内清晰的听到门外两声硬邦邦的高跟鞋断裂声和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如同手术刀病患结实紧绷的腹部肌肤。

嘶拉。

嘶拉。

手术刀划开黄狗腹部,血线沁了出来。

这是上院医学院的实验室,操刀的是大二的傅红雪。傅红雪是上院最快的刀,可能是西京最快的刀,一定是将来大宋,西夏,回纥,东倭,高丽,天竺最快的刀。

这是他第一次做手术,第一次意味着更高的失误,更大的风险,所以不容打扰。

他的手很稳,但不够狠。医生不是屠夫,切不来肌肉,屠夫可以换砍骨刀连砍七八刀,彻底分开骨肉,医生不行。

师叔说:“医生要像刽子手,一刀下去,讲究头是头,身体是身体,层次分明,好的医生不开第二刀,好的刽子手不砍第二下。”

傅红雪划的一刀并不如他所想一样标准,大概对手术没什么影响,但这种失误确实影响他的心情。

灰尘在光环之内浮沉飘洒,一双苍白的手有条不紊。支撑架,夹子,止血钳,电刀……腹腔动脉一点点剥离,黄狗的生命体征正常而稳定。

在傅红雪刀上用力就要切下病变部位时,门开了。

光芒打进来像利剑,傅红雪脸色苍白如鬼,手术刀刀尖微扬,钩破了肝门静脉,血,没过了刀柄。

他反手抽过一支大止血钳,刺入血中,咬住破口,执刀切下病变源,机器抽吸,器官动员,随手掏出一截淋血斑白而密布暗红细线的血管,搁在盘中,血管缝合,肌肉缝合。

“欧阳锋?”傅红雪的声音清寒,听不出喜怒。

周婷悻悻地看着光路尽头的傅红雪,如梦初醒,“啊!……啊,是。”

“等我一刻钟。”

周婷是大一新生,人数最多的经融系。她的家乡是个每天十二点睡着,整七点才醒的山水小城。周婷似乎有不怎么好的过往,不怎么好的家庭,所以对那个风光旖旎的小城有不怎么好的记忆。她在上院开学前一个月来到了这座彻夜不眠的城市,产生了“我见西京,乃知天下偌大。”的感觉,并对未来充满美好的遐想,对着上院大门微笑。

欧阳锋觉得大门外那个微笑的姑娘很温暖舒服,灵气逼人。这种气质,他在罗刹很多摇滚乐队灵魂女唱身上看到过。

巧合也许只是为了让某些人走上舞台而出现。

欧阳锋的乐队主唱临时有事,他理了理头发,挡住左眼眼角文着的蓝色电蛇。他对周婷说: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乐队?”

这句话几年后再被想起时,很多事已经一团乱麻。

周婷回过神来,看见面前高大温柔的身影,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上院两条巷子外的白驼酒吧新来的驻唱娇小秀气,声音灵气逼人。原驻唱东方不败也灵气逼人,但她的声音含有一种凤凰召唤百鸟,孔雀在沼泽里引颈长鸣的傲气和睥睨。

欧阳锋是上院音乐社社长,艺术系大三生,傅红雪则是骨干。很难想象,他这种从不唱歌的人会入音乐社,而社员全体同意。

周婷的入学手续,欧阳锋让唯一在上院待着的傅红雪代办。

周婷其实很怕这位傅学长,他不像黄药师学长冷而酷,也不像欧阳锋学长酷而不失温柔。他一脸木然,漠然,一脸苍白,那种病态的似乎从不出汗的苍白,偏偏眼瞳奇黑,开瞌间像悟透了生死,常年黑衣,一股暮气。

她在约定好的日子打扮的极简练,只是一件墨蓝束腰长T裇配水洗蓝牛仔裤,背一只双肩女式书包,头发也扎的极紧,因为冥冥中觉得傅红雪不太喜欢花哨的东西。为了留下好印象甚至早早来到了医学院实验室。

她不知道实验室有人,带着一丝丝好奇,她打开了门,然后看到了正在执刀的傅红雪,脸色微白。

“欧阳锋?”略带凉意的生音,听不出喜怒。

周婷后知后觉的回答,“啊!……啊,是。”磕磕巴巴。

“等我一刻钟。”

其实没有一刻钟傅红雪就结束了手术,并清洗消毒完手术器具,回归原样。

他洗了把脸,走出实验室,周婷默默跟着他。

啪。

一根血管掉在托盘上,一个清寒的声音响起:

“你输了。”

傅红雪除了手套,脱了衣服,提箱走出位于地下的实验室。

血刀老祖脸色略沉,一双三角眼微眯,目光讥诮。

“你赢了我有什么用?你赢不了命,还是当不了医生。”

傅红雪走出青海血管内科医院,太阳烧透了西边的层云。

他抬头望了一会儿,右转走了下去。左手边车流不息,右边人群熙攘,傅红雪的身体笔直,逆着人流一步一步的走动,身形消瘦而孤独,却又不乏坚持走下去的勇气。

他走到一个卖炊饼的摊子前,箱换左手,夹一个纸袋捻起两个炊饼,咬了一口。

黑色长风衣上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放下箱子,拿出手机,接听。

“你得请我喝酒。”叶开的声音传来。

“……”

“那我请你喝酒。”

“……”

傅红雪咬着炊饼,细细咀嚼,叶开那头没了声音。

“慕容去参军了。”

“……”

“明月去了西州回纥支教。”

“……”

炊饼有点干,傅红雪需要多咀嚼几口。叶开苦笑的声音传来,又严肃的说:

“东方要嫁人了。”

“哦。”

傅红雪低低的应了一声,觉得嘴唇更干了。他忽然觉得鼻腔凉凉的,两道鼻血像小蛇一样流了出来。

“是吗。”他说道。在卖炊饼的老太太惊恐的目光下,取出钱和手帕,用钱擦了擦血,把手帕递给了太太,又丢开手中的钱,提箱逃跑似的往前走。鼻孔还在流血,他边走边用左手手背擦,白衬衣的衣袖被染红,像一朵怒放的花。

“下一个人是杜雷,你把他的信息发给我。”他说完挂了手机,塞进了口袋里。速度更快的走,穿过一片又一片光明,一条又一条暗巷。他跪倒在黑暗里,前面是一洼积水,滴滴答答的水响,频率更快,似乎不止两个地方在流血。

他全身都在流血。

黑暗中似乎有低低的哭号与咆哮,以及用力咬动牙齿的声音。

母亲一巴掌抽在在傅红雪的脸上,转身踏着高跟鞋走上楼梯。他的鼻子出了血,他转身出了门。一只毛色枯杂的黄狗小跑过来,舔着傅红雪滴落的血,摇着尾巴跟在他后面。

傅红雪无知无觉的走着,路灯打下来,两个影子保持着相同的移动频率。

“贱骨头!”一个尖细的女人声音响起,杂着各种玻璃,陶瓷破碎的声音。

黄狗听见有人叫它,高兴的跑进旁边院子的门,又被男人摔门的巨响吓了回来。

傅红雪抱起骨头,轻轻的摸了摸它的头。

“人家是在骂你呀,你怎么会这么开心呢?”骨头舔了舔他的衣服,蹭蹭他。

“可是我连骂我的人都没有了啊!”

他惨笑,“骨头,我连你都不如了啊。”

傅红雪扶着骨头的头,认真的对它说,黄狗静静地看着他。他惨笑,眼泪盈满眼眶,笑声嘶哑如夜枭哭泣。

“为什么我不能做医生?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

他终于哭了出来,像所有从不哭泣的人一样,泪怎么擦也止不住。

他突然很想哭。

在上院旁边的大排档里,傅红雪和他的七个兄弟,刚谈及女人。

慕容复盯着他说:“我喜欢东方,我要娶她。”

除了傅红雪,其他人都在拍桌子起哄。

叶开看了他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停下了手,他说:“我觉得你应该仔细考虑。”

慕容复盯着傅红雪说:“我喜欢东方,我要娶她!”

情圣杨过回过味来,点了支烟,撩了撩额前灰发,曼声长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杀人放火!”

段誉扯了扯傅红雪的袖子,脸上急出了汗:“四哥,说句话!说你喜欢东方姐啊!”

叶孤城慢条斯理的掸着格子红西服:“唯爱于诚。”

陆小凤拧了拧眉毛,“女人不是用来争的。”

花满楼把上千度的眼镜对着傅红雪,“四哥,用你的眼睛真正的去看你的心。”

“我说,我喜欢东方,我要娶她!”慕容复忽然恶狠狠地大声重复。

傅红雪的胸膛发烫,他想说些什么,他想说“东方是我的女孩!我喜欢她,喜欢了四年。”

慕容复知道他不会这么说,他是傅红雪,他是一个只会克制自己的医生,一个可怜人。

他倒了一杯酒,他喝了他人生第一杯酒,面色涨红。

他张嘴欲言。

“荷。你们好大的英雄气概啊!”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隔壁摊子上传开。

“你们把我东方不败当什么了?衣服?货物?还是野马?”

黑发如瀑的女孩雌豹一样盯着他们,雪亮的虎牙令人发寒。她的眼神划过傅红雪时有浓浓的失望和看不起。

是的,看不起。

东方不败的身材欣长,一件水洗蓝纯棉中袖衬衣露出的小臂洁白如玉,下身穿一条热裤,双腿笔挺修长,青青的血管像是未销冬雪下的春草。

她一步一步走进,美目含煞,高傲如孔雀。

劈手夺过傅红雪手中酒瓶,仰头喝干。危险的眯着眼睛看着傅红雪:

“你想说什么?你喜欢我吗?凭你也配!”傅红雪的面色苍白。她转头盯着玩味的笑着的慕容复“还有你,姓慕容的!凭你也配!”

说完之后,她忽然想哭。但她的骄傲不容许,她笑了,如满山满姑的千屈草同时绽放,配着微微酡红的脸庞,美艳如神女,让刚准备反击的慕容复张了张嘴,打消了开口的想法。没人会忍心破坏一湖春水一幅山水一支梅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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