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非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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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元樱参加的是好朋友周小渔的婚礼。婚礼是西式的,在一家教堂里举行。元樱坐在亲友的第一排,听新郎新娘站在礼台上微笑着甜蜜地对彼此说“我愿意”。而堂皇的教堂在元樱看来,是那么广大而黑暗,那些被岁月磨损了的粗大的柱子,有种腐败的气味。

元樱压不住心头的恶心,在所有人都感动得几乎落泪的那一刻,她的手悄悄伸进大背包,打开一罐薯片,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出一片,轻巧地放进嘴里。薯片被咬碎的声音很干脆,仿佛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崩断。

或许,除了沉浸在虚幻的甜美里无法自拔的新娘周小渔,周围其他人都听见了,连牧师,都把目光投向了元樱。就这样,在大家嫌恶而惊奇的注视下,元樱把嘴里的薯片认真嚼碎然后咽下去。

小野丽莎的《Fly me to the moon》,在此刻响起。节奏轻快的爵士乐,温馨甜蜜,听起来,令人心情舒畅。于是,元樱惹起来的这小小的骚动,就在小野丽莎温柔多情的声音里被瞬间抚平。元樱起身,慢慢走出了教堂。紧跟着她走出去的,是新郎成飞的朋友,骆尔东。

元樱坐在一棵大枫杨树底下的长椅上。这棵枫杨,树冠广展,枝叶繁茂,在属于它的季节里,发达的根系正悄无声息地,在地底下用力伸展。她又看了看不远处教堂的塔尖,以及落在那里,不知名的几只飞鸟,对坐在身边不说话,一直默默抽烟的骆尔东说:“我叫元樱。”她视线不变,也没有扭头或者转身,而骆尔东也仅仅是“嗯”了一声。

“你抽起烟来可真是够专心致志的。”

“跟你吃起薯片来一个样。”

元樱站起来,双手向上举过头顶,伸了一个懒腰,把滑下来的背包肩带往上提了提。听骆尔东这么说,她就笑了,一时间,竟笑得有些难以自持。

“你要是愿意的话,就陪我走一走?”

“陪你走一走,会比那场无聊婚礼更有意思?”

“我可以给你讲一讲,我为什么在婚礼上吃薯片。”

“难道不是因为饿吗?”

骆尔东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个人面对面了,元樱才认认真真地看清楚他的脸。脑海中想起小说作者笔下对英俊男人的描写:面如秋月,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如果让她向别人描述骆尔东的长相,除此之外,或许也找不出什么再恰当的词来。这样的男人站在面前,即使心里还爱着别人,也难免会起几丝波澜。

“我是骆尔东。”

“我知道。”元樱在那片静谧的湖水前停下脚步,听骆尔东努力想要打破彼此间的尴尬,而做的自我介绍。

“你和成飞是在墨尔本留学时认识的。”骆尔东勾勾嘴角,元樱又说:“周小渔跟我说起过,听着你的名字有趣,就多问了几句。”

“我怎么没有听成飞说起过你呢?”

“或许我的名字不如你的有趣吧!”

元樱认真而自嘲的语气把骆尔东逗笑了,“但你本人可比你的名字有趣多了。”

元樱的视线从骆尔东微笑的脸上收回,盯着湖对岸鬼气森森的树林,一股突然的空虚从周身涌起,而整颗心就像是一块被扔进水里的石头,开始迅速下沉。

02.

“我在时间的掌中,青嫩而垂死,却带链而歌唱,犹如海波。”

走进餐厅之前,元樱把这句迪伦·托马斯的诗配了一张图发到了朋友圈。餐厅中庭有个长头发的女孩儿在弹《水边的阿狄丽娜》,元樱想起它的配词。

那柔情似水的眸光,照亮我心扉。想珍惜一人,明知不可,却也犹然执着。

她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周小渔依偎在成飞肩膀上,太阳光透过餐厅玻璃洒在周小渔的头发上,毛茸茸的,金色的静谧,看得元樱心里又开始觉得恶心,但此刻她的大背包里没有装着薯片。

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元樱听到中庭的钢琴曲换成了马克西姆的《克罗地亚狂想曲》,节奏太强,让人的心脏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不太适合在餐厅里演奏,但元樱莫名地喜欢。

“也只有这家餐厅才会允许弹马克西姆的曲子!”周小渔和元樱打过招呼,然后冲成飞撇了撇嘴。成飞摸了摸周小渔的头,转脸对元樱说:“你喜欢马克西姆吧!”元樱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看成飞一眼,她问周小渔:“蜜月去哪?马尔代夫?”

周小渔终于坐直身子,兴奋地点了点头。没等到元樱更多的反应,就悻悻地说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等周小渔走开之后,成飞问元樱:“你刚才发的朋友圈什么意思?”

“没意思。”元樱左手持着手机,拇指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划拉着,“你知道我喜欢马克西姆,不知道我喜欢迪伦·托马斯吗?”

“不要总觉得自己有多了解我。”元樱说完这些话,总算抬头正视着成飞,她眼睛里闪着光,让成飞误以为那是泪。他伸出右手轻轻触上元樱的左手,元樱觉得他手掌冰凉,她意识清醒,知道自己应该躲开那只手,但却并没有。她很难过,仿佛有乌云漫过心头,马上就要下一场大雨。

“你敢不敢亲我一下。”

成飞听元樱这么说,真的就起身轻吻了她的额头。如果不是抬眼看见了止步在三四米开外的骆尔东,元樱真想把手边那杯水泼到成飞脸上。而此刻,那杯水好好的待在那里,杯中艳阳荡漾,晃得人眼花。所以元樱看不出,骆尔东脸上的若无其事是不是真的。

席间周小渔又说起他们的马尔代夫蜜月之旅,骆尔东始终笑着,偶尔搭话,元樱却一直不说话,可能她心里那场雨还依旧下着吧。

“去马尔代夫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周小渔提高嗓音,像是在跟成飞强调似的,把“梦想”这个词说得特别重。

“你的梦想可真俗气!”成飞打趣。

“那元樱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去丽江,在我看来也很俗气呀!”成飞这回没说话,只是和骆尔东轻轻碰杯。

元樱也举起酒杯,微微上扬嘴角,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我的梦想可比你的便宜多了。”

“讨厌。”在两个男人低低的笑声里,周小渔也笑着和元樱碰杯。这顿晚餐,气氛总算在这时,悄然地轻松愉悦起来,一直到结束,餐桌上都笑声不断。洛尔东时时盯住元樱的脸想,这的确是一个比她名字有趣许多的女孩子。

在餐厅门口道别后,骆尔东或许是出于礼貌,坚持要送元樱回家。车窗外,城市夜色已浓,风寒街阔。车内,骆尔东假装不经意地问元樱:“成飞为什么吻你。”

“因为我爱他。”

骆尔东几乎又要忍不住笑起来了:“难道不应该是因为他爱你吗?”

“你好奇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和周小渔都结婚了,而我却恬不知耻地说爱他吗?”

骆尔东脸上依旧有笑意,知道元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换了一个。

“吃饭的时候,你说近期会去一趟丽江,具体时间定了吗?”

“没有。”

“我最近也打算去一趟,或许……或许我们能在那遇见。”

两个礼拜之后的丽江,骆尔东真的就遇见了元樱。

他和两个当地的朋友走在酒吧街,为了躲开从热吧里窜出来,肆虐到街上的闹人音乐,他们随便选了一家门前没有揽客服务生的清吧推门进去,这家店里人不多,还没等他们坐定,骆尔东就看见那方小舞台上,元樱双手攥着一瓶风花雪月,歪着头,微眯着双眼,唱一首他从来都没听过的,却听来让他难忘的歌儿。

“他想知道那是谁,为何总沉默寡言。
人群中也算抢眼,抢眼的孤独难免。
快乐当然有一点,不过寂寞更强烈。
难过时候不流泪,流泪也不算伤悲。”

元樱穿着白衬衫,衣角随意掖进牛仔裤里,头发也随意梳在脑后,两鬓有垂落的几缕碎发。骆尔东看着元樱,觉得那一刻,这个女孩子除了有趣,也美极了。

03.

那天晚上,骆尔东的朋友先走了,他和元樱在酒吧里坐到凌晨2点。出门之后,看着湿滑、映着寥落灯光的青石板路,听着潺潺的水声。元樱说:“经过一个热闹的白天一个迷幻的夜晚,这个时候的古城,是寂寞的。”骆尔东点点头,掏出烟点上。他看着渐渐走到自己前面去的,女孩子消瘦单薄的背影,缓缓吐出烟圈。

“到了白天你打算干什么?”

“先回去睡一觉,上午和客栈老板陆先生一起去拉市海。”

元樱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过身问骆尔东:“如果你没有别的安排,要不要一起去?”

“好。”骆尔东说完,紧走两步跟元樱并肩,然后在下一个路口,在躁动过后越发冷淡的空气中,牵起元樱的手 ,元樱也没有挣脱。这最轻微的接触,渐渐暖了元樱因啤酒而发凉的心。

阴天的拉市海,人不是很多。吃完饭,坐在湖边等着拍候鸟的元樱越来越失落。

“原来,能不能拍到,还真得看人品。”

骆尔东一边喝果茶一边看着寂寥的湖面,觉得自己放弃泸沽湖和这个丫头来拉市海真是一个糊涂的决定。

元樱看骆尔东兴致不高,提议一起去划船。洛尔东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想一会儿怕是就要下起雨来,但是他没有拒绝。

双人划艇很小,骆尔东在前面,元樱在后面。她听着周围女孩子兴奋多过恐惧的尖叫声,攥住船桨的手竟开始紧张地发抖。骆尔东方向控制得很好,听他的指挥,这艘小船竟也慢慢离岸越来越远。人本就不多,等差不多快到湖心时,视线里就没有几艘同行的船了。骆尔东发现元樱一直不说话,就问她怎么了。

“觉得划得有些远了,我有些害怕,我不会游泳。”

“我也不会。”

元樱觉得脸被从湖上掠起的冷风打得有些发木,听骆尔东波澜不惊地说他也不会游泳之后,手和脚便也跟着木了。

“那船翻了怎么办?”

“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确保你的安全。我会保护你。”骆尔东说着,开始调转小艇的方向,“现在,让我带你靠岸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多少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让元樱突然想上前抱一抱他。

“成飞也说过,他会保护我。在泰山山顶,对着刚刚冲破云层的朝阳,我脚下一滑,差点把我吓个半死。”

元樱对着骆尔东沉默地背影笑出了声。骆尔东继续划桨,但速度放慢了。

“他顺势把我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抵住我的头,像身边所有看日出的情侣一样。他说,‘别害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不把周小渔介绍给他,现在和他结婚的会不会是我。”元樱仰起脸,看着越来越厚实绵密的云层,轻轻叹了口气。

“我和周小渔认整整两年了,我一直以为,她不会喜欢成飞那样的男人。毕竟,我喜欢的东西,她向来不感兴趣,比如马克西姆,比如迪伦·托马斯。”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早一点告诉周小渔,我喜欢成飞,那她还会不会在认识成飞的第三天就跑过来告诉我,她爱上了他。”

“我依旧做着被所爱之人告白的好梦,而他们,早就被命运驱策着拥抱在一起。”

“这就是你在他们婚礼上吃薯片的原因?”洛尔东突然插话,“原来成飞这么混蛋呐!我从来不随便拥抱谁,对我来说,拥抱只应该留给那个最爱的人。”

“或许,他并不是不爱我。只是,更爱周小渔。”

“你最爱谁?”元樱突然发现,这许多天盘桓在自己心头的那一片乌云,正渐渐消散。听骆尔东带着几许天真说他的怀抱只留给自己最爱的人,元樱就有些想笑。可话问出去,却没能得到骆尔东的回答。元樱觉得,他的沉默似乎是欲言又止之后的无言以对。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终于落下雨来。元樱庆幸,他们离岸已经越来越近了。

【尾声】

从丽江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那家允许弹奏马克西姆曲子的餐厅,元樱自己又去了两回。她还把迪伦·托马斯的诗拆开来,每天都在朋友圈发一句,配图永远是在丽江拍下的,阴天的拉市海。

那天下了飞机,因为顺路,元樱去骆尔东家坐了坐,还喝了他亲自煮的的咖啡。然后一直到今天,两个人都没有再联系。

她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站在窗前喝掉400毫升温水,之后,吃三块全麦面包。中午在公司楼下的西餐厅吃意大利面,晚上在健身房跑步一小时,然后回家,一边吃沙拉一边刷微博。洗澡之后,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或者读一本书。

这定时定点的生活,规律得没有生气,却在每一个想起骆尔东的罅隙,都充满了诗意。

元樱终于决定去见一见骆尔东。当她站在骆尔东楼下,当她看见周小渔埋头在他怀里,耸动肩膀像是在痛苦地抽泣,当骆尔东慢慢抬起手,缓缓将手臂圈过周小渔肩头的时候,元樱转过身,走向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她站在兜售薯片的货架前,终于想起,在周小渔突然爱上成飞以前,曾跟她说过,她喜欢的人也在墨尔本。

晚上九点的风,穿过这座城市的腹心,带来些许忧愁。元樱站在街边,想起骆尔东说过,他的怀抱只留给最爱的人。此时此刻,她想笑一笑,却低头,流下泪来。

或许,你非不爱我。只是,爱她更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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