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者的贫道精神 （7）

面对死亡这课题 （6）

（7）

清晨五点半天还没亮时，厨房已经坐满了刚起床的朝圣客，各自为即将启程做准备。大伙儿吃着轻便早餐喝着旅舍提供的免费饼干和牛奶。我还记得当时有位大约六十岁的老伯伯第一个出门，他严肃的外表让我印象深刻，他道了一句我当时听不懂的话，“Buen Camino”就自个儿上路了。其他在厨房也回应一样的话语,”Buen Camino”，我甚至有种错觉以为这位老先生是大伙儿的领队，感觉比较像一家人同路。（注1） 这时，本来灰头土脸的爬山鞋顿时变得格外朝气勃勃，鞋架在他们离开后陆续空档出来。

先说一下一件糗事，当时我是最后一个出门，我在厨房趁其他人都离开时偷偷拿了一小包饼当零食。其实如果光明正大拿也没人会介意，我被此刻的贪小便宜完全无地自容。我酷爱美食，奈何在入住这家旅舍还钱时才警觉身上只带了不多于十五欧元，其余的都是英镑。

一晚的旅舍只需要八欧元，但当我问到下一站能提款的市镇时，我竟被告知需要走过大约三十公里的小镇，最快的话就需要一天才能抵达。算一算，我只有剩下少于七欧元用于接下来的三到四餐。我把所有铜币拿出来，选了最便宜的一道饭菜，害怕营养不够拿了一粒橙（实在是那么胖了还哪来的营养不良）。第一晚，简单的吃过了一餐足以支持我这空腹上路可能会因血糖低而晕倒的状况。一般如果已经消化过整天的运动，我都会饱食一顿才觉得对得起幸苦的自己。但由于失落心情大大的消磨了我当时的食欲，我一改以往只吃简单的食物。我无知的以为，旅行的话就该好好的对待自己，吃点什么的都不该太计较。对人我一般也在自己能力下显大方，特别在伦敦几个月，来到欧州一般都比伦敦便宜，兑换率模糊也没什么概念该怎么花钱。

如果说这是我被逼迫学习贫道精神的过程，你一定讥笑不得。但当我在仔细解读这过程追根就低，实际上我已经在到达康波斯特拉第一天这课程已经开始为我量身定做，逼使我学习一改在旅行挥霍的糟糕德行。

像我从小到大几乎每餐都可以轻易吃到新鲜海鲜长大的环境下，竟在康波斯特拉第一晚因为新鲜海鲜倒胃，而决定接下来几天不沾西班牙海鲜。任何人到西班牙一般都不会错过的海鲜盘，在我还没开始徒步前已经不再吸引我。而在Finisterre世界尽头咖啡馆 遇上的那朝圣客，临走前他要我把剩下的食物打包好带回旅舍，他一再的提醒我朝圣者该有的精神，即不浪费任何剩余的食物带在路上充饥。这种种事情，当我在之后遇到一位正牌朝圣客A老先生（我会在第四天的路程说和他之遇的过程），我这才焕然大悟那年轻人拿走我剩下的八爪鱼海鲜盘和土豆煎饼时，这斤斤计较几乎有些龟毛小气的种种迹象，正是正牌朝圣客为呈现贫道精神的种种行为。之后当想起这些点滴，为自己种种自以为大方的花钱方式实在羞愧不已。但当我结束这趟旅程时，我对待食物和金钱的看法也似乎开始有了转变。

图片发自App

接下来可想而知也可以预料到我的日子怎么过。在我上路不久，一位韩国女子正在前方停下来。当我走在她身边时，她邀请和我一起上路。我说好时，心里其实还是处在非常难受的阶段。此刻的陪伴是安静的，我们都不多话，奈何悲伤情绪大大的减低我的体力，我和她一起徒步大约两公里后，就和她说好之后再见，自此之后我们就没再遇上了。

走在荒野笔直路上，我又再一次的深刻感受那残留的感伤，平行路上的乏力感实在让人难以理解。我走过一家旅舍，停下来本来只是想上个厕所，却因为老板特别目无表情而不好意思光顾了最便宜的面包。哎，又一次为了脸皮之下花了仅仅剩下的钱，我安慰着自己还有半排巧克力和饼干当午餐。在休息站时我遇上的一对男女，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情侣，后来才发觉我们原来住在同一间旅舍只是一道同行。我们说起前一晚醉酒的事件，但都似乎挺有默契不想多谈八卦都识趣的转换话题。我随口说道天气真好，男的则说道天气预测会下刮风下雨，当天早上大约十点天气非常炎热也没乌云，实在无法想象何以会转阴。走在山玻上的牛群，我不禁停下来观看和他们就此分道扬镳。

Cruz-De-Ferro

我们在之后遇上了，之前飙过的单车朝圣客都停下来，这坐落在最高点的Cruz-de-ferro。每个人停下来走上去拍了照片，有些则拿了石头堆上之前已经叠满不同形状的石头。我在这里停留片刻，这里堆积着过去千百年无数的朝圣客为所爱的人的思念和祈祷，让人感到无名的安宁和沉静。这里让我想起在新西兰一间令人感到窝心的旅舍沿路摆着一样的心型石头，为思念逝世的爱犬。祈祷成了我最自然的沟通语言，传达我的思念和对身边人的祝福。

如果可以再回到这路上，我会把多年前在新西兰拾回家的心形石头拿来这里寄放。

图片发自App

接下来我一个人上路，炎热的天气让人难受极了，我除了食物缺乏，水源也带不多，看到任何水源的地方都会试着找水源，一路上遇到的澳洲情侣也停下来帮忙。看着天空开始阴暗起来，而我还有很长的路才能抵达能提款的小镇。奈何，我却抵不过身体的疲惫，就地而坐， 剩余的巧克力和饼干稍微让我感到安慰。

图片发自App

下午十二点，天气开始刮风。我心想今天应该到不了我要提款的小镇，也不想多想是否有足够的金钱入住一晚。我当时不想停下，直到雨点豆大，才不情愿的在山坡的一间旅舍停下。我问了旅舍柜台是否接纳英镑这个蠢问题，再问起是否收卡，对方竟然说“可以”，还自告奋勇不断介绍了晚上十欧元套餐也可以透过卡付钱。我迟疑了一下，坚持要逛一趟旅舍的小商店。之后才发觉连罐头或面包都无法付钱的情况下，我只能退而其次不情愿的用卡给了晚餐。

这家旅馆用土豆煮过再油炸的薯条，可以吃到小时常自己在家制作的薯条特别回味。这意外可以收卡廉价旅舍换来回味的晚餐让我格外感恩。

后来我才知道在朝圣路上都有为朝圣客特价特大特豪华的套餐，还有一大杯甚至一整瓶红酒的朝圣套餐，也只有朝圣客才可享有的特价晚餐。多亏这趟没钱的一个经验，自此之后我都让能为简单吃过上午随身携带的饼干面包而感到满足，也不会有特别想要享用圣餐的欲望。

（注1）"Buen Camino"既是朝圣者不厌其烦互相说一路好走的祝福语。

痛苦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