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孙红雷演技”火上热搜,助推春节热剧《新世界》。
这片子年前开播,导演兼编剧徐兵,之前的代表作是《红色》。豆瓣评分9.2,一度被封为神剧。
刚开播的时候就有人说,这戏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节奏太慢,拿好几集来讲一天的事儿。总之,七十集太长,要是缩到四十集,说不定正好。
现在,请倒个垃圾都像出国旅游一样开心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大声说,七十集真的很长吗?
相比《红色》,《新世界》的架构更大、制作更精,但贯穿着徐兵鲜明的个人风格:
演绎小人物、平凡事,用细微处的惊心动魄,让人看见大时代。
《新世界》的主角儿,三个小人物。
孙红雷饰演的老大金海,是北平监狱监狱长,官面上的人物,脚踩黑白两道,是三兄弟里定盘的星;
老二铁林,保密局办事员,对媳妇儿怂,对名利轴,负责逗乐,也让人唏嘘;
老三徐天,白纸坊警署小警察,因为年轻,所以莽撞。但是莽撞中有种纯真和冲劲儿,理所应当地串起整个戏的主要矛盾。
这哥儿三个,一个监狱长,一个小警察,一个保密局办事员,为着几十根金条,一个凶手,一个姑娘,一顶乌纱帽,在山雨欲来的北平城翻江搅海。
三兄弟里,老二老三鸡飞狗跳,金海一出场,观众就能把心放回肚子里。
金海是那个负责让人舒服的人。
要说孙红雷,对这个人物的处理不简单。
金海的做派是黑白两道通吃,要顾着兄弟,要顾着面子,要做官样,也要做匪样。在官的那一面,他像官;在匪的那一面,他像匪。
轻飘飘一句话,毫无拿捏的态度,却正是恰当,打在对方的七寸上。
身家重要,但是重要不过排面。重要不过兄弟义气。
徐天误会他杀了人,他从头到尾沉默。手上是为兄弟见了血,自己掖好了,不说。
徐天与他对质,他面沉似水,不辩驳,不愤怒,不诧异。明明是没有表情,你却能从中读到复杂的情感:知道自己的老弟在冒傻气,无奈又懒得理,但是多多少少有些伤心。
但是面子上呢,做大哥的得端着,不解释。
不说,就不说。你气死我也不说。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孙红雷真是适合这个人物,适合金海这种做派和它背后一种关于“场面人”的美学。
甭管跟徐天多么天翻地覆,对待徐天的父亲,恭敬周到,彼此认的是“理儿”。
后来,知道是误会,徐天在门外蹲了一夜,跟他赔礼道歉,他把人叫进屋,吃碗粥。吃完一碗,又添一碗。
金海看上去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这个“没什么表情”又与先前不同。
兄弟冻了一夜,做大哥的肯定心疼。心疼又觉得这小子冻得不冤,颇为解恨。解恨之后呢,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傻。
再后来,徐天劫狱,他把费尽周折要回来的金条分给狱警:“人家给你担着事,你不能让人家白担。”有规矩,有道理,自己的身家,舍了也只能舍了。
要金条的时候,他要的是理;分金条的时候,他是给别人理。
仔细看,金海的做派里有上海滩教父杜月笙的影子:从市井中挣扎而起,脚踩黑白两道。书读得不多,但衣冠儒雅,举止斯文。
金海此人,官僚气在面上,匪气藏在里子。
金海读书大概不多,见沈世昌的时候送画,一番表白不卑不亢,是自谦,也是事实。
沈世昌讲刺客豫让的故事,他从前没听过,一听就着迷,念念不忘,欣然神往。
回去之后,他去找自己喜欢的女人美兰。
他对美兰说:“哎,你知道豫让吗?”
看着女人,想着古代的义士,他笑得有点傻气。
这种温柔的傻气为金海这种硬朗而体面的人物打了一层柔光,无损他的人物魅力,却让人物丰盈、熠熠生辉。
金海这个人物复杂就复杂在,他同时处于几种错综复杂的平衡中:强悍与凡俗的平衡,官与匪的平衡,正与邪的平衡。处理这个人物,就要同时处理好这几种平衡。
孙红雷处理得好。
他一亮相,观众那颗被老二和老三揪成麻花的心,便算是落地了。
周迅的《表演者言》里面谈到,有些演员演什么像什么,好看;有些演员演谁都是自己,一样好看。
这两种好看不一样。
前者是把自己当成角色,后者是让自己的戏剧本身变成一种艺术。
在对角色的塑造上,它们各有千秋。
像孙红雷这样的,你说不好他属于哪一种。他两种都是,又两种都不是。
世纪初,赵宝刚操刀的《像雾像雨又像风》火遍大江南北。其中孙红雷演的阿莱几乎是一出场就被人记住。
剧终时候,安琪被吴伯平强暴,但阿莱仍然答应娶她,并计划带她离开上海。离开之前,
他在码头安抚安琪,找借口离开,随后去为安琪复仇。杀死吴伯平,阿莱亦重伤。回到码头,阿莱将大衣穿妥,让人看不见里面遍身的鲜血。
安琪欢喜地迎接他,他也若无其事地看着安琪,那神情轻盈又笃定,让观众与安琪一样,以为他可以活下去。
阿莱是那种会让女人心动的男人:出身低微,杀人不眨眼睛,凶狠强悍中中带着一点莽;但是讲道理,对女人好,一心一意,矢志不渝。
那个时候的孙红雷身上已经开始有一种很有意思的气质:可正可邪却有原则,难以捉摸又让人觉得安心。
08年,《潜伏》刷新了普罗大众对谍战剧的认知,孙红雷刷新了大众对谍战剧男主的认知。那是最危险的“潜伏”,剧中人物的一呼一吸都堪称惊心动魄,但是从剧情到演员的演绎,它偏偏是让你笑的,有时忍俊不禁,有时笑出声来。在紧张压抑与轻松诙谐之间的平衡,是《潜伏》巨大的成功之处。
余则成是当之无愧的正面人物,他机警灵敏,有着坚定强韧的内心,忍人之所不能忍,为人之所不能为此种人物,高岭之花,弄不好就要变成矫揉造作,不接地气。
孙红雷的演绎选择用“怂”去平衡:防止被侦查时候的紧张甚至是哆嗦,与翠平搭伙过日子的每一天都是秀才遇了兵;遇到大事沉着冷静算什么呢,遇见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余则成同志日常崩溃。
怂中带面,面中带刚,刚中带勇,在龙潭虎穴中八面玲珑,孙红雷算是演活了这样一个余则成。
再之后,是史诗级献礼大戏,《人间正道是沧桑》。
《人间》是献礼剧,最初播出的时候,孙红雷可以说并不为人所看好。原因是他的外形与立青其人的人设似乎有些不搭。
有人说,孙红雷适合亦正亦邪的人物,立青这种纯正面的角色他或许差一些。但是《人间》播完,孙红雷的表现与这种判断完全相反。
作为一个史诗一般的主旋律影片,孙红雷的从外形到骨子里那一种“不正经”,对影片和到了后期几乎有些高大全的主线人物立青来说,都是一种极好的均衡。
现在回头看看,阿莱,余则成,杨立青,金海,这些人物个个不同,但也个个带着孙红雷独特的气质。
非要总结一下这种气质是什么,那或许就是这个年代里十分稀缺的,那种叫做“稳”的美学了。
| 本文为定制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