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睡我上铺的兄弟

越来越能被好的文章打动,就像石头沉入海底,少了风的喧嚣,雨的侵扰,便悄无声息地落入自己的那片静地。

昨天早上人像一只懒散的小狗,贪恋暖和的狗窝。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面包,伸手拿起手机,看起一个80后作家回忆自己大学睡上铺的兄弟的文章。故事挺长,一口气读完,然后吐了一口气,目光呆滞起来。好似水波不兴,心里却如大浪涌起。一个人的时候,最能独自感慨,哪怕平静了好久的湖面,也难免要惊起一道漪澜。

熟悉的地方,留在时光里的人,有着不一样的情节。渺渺思绪,不禁想起大学四年睡我上铺的兄弟,于是那些年的故事如炊烟袅袅升起。


2010年大学入学的第一天,见到了至今难忘的小奥。那点点红豆轻轻点缀瘦瘦的脸蛋儿,密密眉毛横铺开来,双眸清澈,眼神怪异,有着明星成龙范儿的大鼻子,细嘴平躺,小巧的耳朵在两侧微微翘起。一米六的个,瘦瘦的,像十几岁的男孩般稚嫩。不考虑头发,你或许会想起三毛弱小的样子。女孩子们可以想象他的手有多纤细,顺滑。肌肤不白,倒是黑嫩嫩的。

那天他头戴大大的绿色军冒,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望着我,像是从非洲来的黑人。他穿着一身军装,正在试大小,也显下自己的英姿飒爽。那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奥,最初印象就是小小的,怪怪的。

相互介绍后我把行李随手放到一张床铺上,他笑嘻嘻地对我说:“我睡在你上铺。”瞄了一下他的床,我回一声:哦。从此他成了我四年睡上铺的好哥们。

大概一个月后,有一天我发现他军训晒黑后的样子有点像美国总统奥巴马,于是经常在宿舍称呼他小奥。后来班里同学都习惯这么叫他。

小奥同学真名姓姚,恩施苗族人。记得大学的第一个夜晚宿舍停电,我和小奥坐在篮球场旁的台阶上聊了一会儿,我们聊了各自的家乡,小奥说他们山区那边的少数民族的人很踏实,善良,与他的交流也可以看出来小奥这个人不坏,可以用纯朴来形容。然后谈了大学会有什么意义,以后有什么打算等等,我说了一大堆首先怎么怎么的,然后怎么怎么的,最后怎么怎么的。然后问小奥有什么打算,他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耶。”我一下子无语了,心中默念这小子真逗趣。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发现我们可以成为一个宿睡上下铺,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相遇。

有一天我去食堂吃饭,打菜的阿姨说:“同学,你不是刚才来过吧?”,过了几天又听阿姨这样说,我开玩笑说:“他是老弟呗!”。后来听选修课的同学说,之前看到一个同学长得跟你挺像的,我暗想这人是谁呢,老天就让我见见他吧。

小奥睡在我上铺,每天看他的面孔数最多。有一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蓦然回头看到了小奥,瞪着黑眼珠子,还有那怪异的眼神。有种熟悉的感觉,然后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我俩还挺像的。我就跟小奥说了,他说:“谁叫我是睡你上铺的,时间久了人都长得差不多了!”。

我们都一样,一样一副怪异的样子,瘦瘦的像十几岁的男孩。

小奥上大学第一次出远门,许是怕自己一直瘦下去,要多吃饭,就带了一个大汤碗。每天吃饭前瘦弱的小奥小手使劲撑起那满满的大汤碗,我们都用小小的饭盒,小奥走在人群中,对比鲜明。等回到宿舍,哥几个开始调侃起他的大碗。我在一旁默不作声,想起初三中考那年我从家里带了一个比别人大一倍的铁碗。同学们经常说我碗大,食堂有位大叔开玩笑说:“都像你用这么大的碗吃饭,估计食堂米都不够用,要关门了。”,然后对小奥说,没关系,哥以前也是这样大碗混进食堂吃饭的。

我们都一样,为了吃好可以不必在乎别人怎么看,虽然一直没长好过。

大一的时候,学校规定每个班级都要组织几次团组织活动,主要是活动是唱歌,跳舞。一次我和小奥在团组织活动上合唱孙楠那首《红旗飘飘》,结果对着话筒唱时,发现彼此的嗓音都不怎么好听,中间他还跑调,不管怎样,最后没心没肺地跟着坚持唱完,居然也可以跑调一致。

还有一次,英语课上我要演讲,我打算演讲后唱首歌给大家听。不管唱得怎么样,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胆量。课前用旧报纸做了一个话筒道具,想找一个人配合一下,好像只能选小奥。我直接告诉小奥:“演讲完后我打算唱首歌给大家听,之前会说'小奥抽家伙’,你就说'好的,强哥!’,然后你走到讲台把话筒递给我,这样显得幽默搞笑一点,你觉得出糗,我就自己下来拿,我不怕出糗。你觉得怎么样呢?”小奥二话不说,立马答应,我们就这样厚着脸皮地干了这回事。

后来尽管歌声不够美妙,觉得唱得还不错的同学灿烂微笑,拍起响亮的掌声,觉得不好的同学就不屑一顾。至少有小奥和我一起分享,一起胆大成长,就不会觉得太丢人。

我们都一样,一样为了尽兴,可以厚着脸皮不顾一切豁出去。

小奥个子小,别看他平时好像弱不禁风的样子,这哥们仗义起来真让人肃然起敬。

班里第一次组织聚餐,那是2011年开学不久,街上下着毛毛细雨,我们在一家酒楼里吃着热腾腾的火锅,女生门那边喝着饮料,享受美食,男生们早已这一杯,那一杯的觥筹交错,在酒气的熏味下,现场气氛愈加热闹起来。

酒越喝越尽兴,陈同学的脸开始微红,一手提着酒,一手拿着杯,兴高采烈地走到我们桌前向我们敬酒。酒劲越来越大,作为宿舍长的小奥站起来代表我们宿舍几个哥们向陈同学敬酒,两个人慢慢的从一口换成半杯喝,最后直接一杯一饮而尽,醉不方休。大家把他们俩扶着,你一句我一句地劝他们少喝点,怎么说还是劝不下来。

小奥一杯又一杯轻松拿下,面不改色,没有半点醉意。陈同学也是越喝越猛,冲着酒劲要跟小奥战斗到底。我站在一旁看着这阵势,心想:小奥这小子真他妈能喝,山里面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他们絮絮叨叨地闹了好一会儿才结束所谓的战斗。

如果没记错,小奥那晚至少干了七八杯。餐后我来到酒楼后面寻厕所方便,出来后看到哥几个正扶着小奥,小奥已经醉到腿不停地抖动,站不稳了。嘴里说着外星文,我们一句都听不懂。时而摇头晃脑,时而鬼哭狼嚎,哥几个看他欲吐未吐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办,大家迟疑一会儿,决定一起把他扛回宿舍。

回到宿舍,发现停电了,急忙买了蜡烛,点起微微蜡光。大家围着小奥忙着倒热水,拿毛巾擦拭身上的残食,安慰他疼痛的心。接下来小奥愈发难受,坐在我床上不停的呕吐,又是呜呼哀哉,又是泪流满面。最后吐出粘稠的液体,借着烛光照去,黑乎乎的一片,一哥们忽然惊讶道那是胆汁。我的心一下子跟着紧张起来,赶紧不停地拍打他的背,安慰他没事的,吐完了就好。

这时小奥嚎啕大哭,声音颤抖起来,几经哽咽。

“好难受啊,……爹呀,要是孩儿先走了,对不起啊!”

“能坚持吗?”大家说。

“不知道哇,先他妈的扛一会吧!”

“没事的,没事的,……,坚持一会,实在不行我们把你送到医院去。”

过了一会儿,他好了些,只是头晕乎乎的。

小奥睡着后,哥几个把他抬到上铺,夜渐渐平静下来,我躺在床上望着他的床板,期盼他好好的。

而后第一天,他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不吃不喝。

直到第二天下午见他像冬眠后苏醒过来的小鸟,露出生机,睁开了眼,喊着嘴巴要沾点水,滋润滋润下。

第三天终于起床了,双颊有些泛白,可以吃几口饭,总算好了些,大家放心了。

那天傍晚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小奥静静看了下我,然后小声支支吾吾的说:“强哥,那天晚上我……不想给我们宿舍的哥们……丢脸,所以……所以……所以我天不怕地不怕的第一次喝白酒,大口大口跟他干了……啊,原来这白酒真他妈的要命!”。

我看着他,听到这话低下头,愣了一会儿,眼泪欲流,还是抑制在心底。然后佯装微笑,说一句:“小奥,你太傻了!”。

自那次喝酒后,小奥什么酒都不想沾了。好像第一次喝白酒就把余生的酒喝完了,不再欠这一口了。同学们也心里有底了,拼酒的日子也少了。

过后我暗自告诉自己:以后要给小奥一些照顾。因为在我心里小奥就像是一个小英雄。

时光的延伸把你不相交的人平行开,把该相交的人聚在一处。

一个人可以被一些人误解也可以被一些人理解,一个人可以被一些人不屑也可以由一些人鼓励。

小奥于我而言就是后面的一些人之一。

大一过了大半时,一天大家坐在宿舍聊天,谈到大学学习和生活时,小奥情不自禁说:“为什么大学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为什么有些人那么自私自利?……”。哥几个也接着开始发表意见,无不是困顿,迷茫,无趣,不知所措,愁云惨淡之类的诉苦,最后在失落中结束这番聊无生机。

小奥渐渐丧失了上大学最初寄托的那份希望,要知道他每年从家里来学校,坐火车要花一天多的时间,一年就是暑假和过年回家两次,求学光阴不能如他所愿,看得出来那时他有点难过。

作为他的下铺,我鼓励他要好好的,不要太难过。那段时间我也有些茫然,也不知道为什么。适应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道坎,越过去就好。

那个时候有些人像打了鸡血般每天活跃在校园,为学生做工作。有些人像泄气的皮球,坠落在墙角一隅。

小奥快要成为那皮球,而我既没有打入鸡血也没像那泄气的皮球。只是觉得要让自己的时间不那么枯燥,干涸,要丰盈,滋润起来。

参加各种活动,变得越来越爱折腾。学习也不放过,在课堂上积极活跃。这些小奥都看在眼里,我会经常在他面前说我要怎样提高自己什么什么的,然后要做什么什么的,他认真地听着,完了比我还自信地说一声:“强哥,你会做到的,我永远支持你!”。每当那个时候,心情特别爽,他就是睡我上铺的兄弟。渐渐地他对我的了解越来越多了,彼此更加信任对方,我也更愿意把心事讲给他听。

还记得大学两次竞选班长失败,第二次是全班三十多人,只有五人选我,两次的失败让我沉默许久。小奥过来对我说:“强哥,虽然绝大部分人不理解你,但我明白你人不坏,你那么努力地付出,我懂你,所以今天我投了你一票!继续加油!”。谢谢小奥那番话,让我第二天能面带微笑,完全忘了被虐的感觉。

有几个学期期末考试完后,一是为了庆祝紧张的考试结束,二来改善下伙食,我每次都会特意请小奥去外面餐馆点两素菜一火锅,也算是关照小奥吧!每次都选同一家餐馆,习惯同一张桌子,同一个位置而坐。然后聊着只属于我们之间的话,我说你就是我的知己,他说你就是我的好兄弟,我会一直记住你。好怀念那时的情景,虽无酒气的微熏,也可以畅叙悲欢,放任洒脱。

大二的六月,夕阳西下,我们闲得无聊,于是漫步校园。昏黄的斜阳给校园布上一道道辉煌,风轻抚着湖面,水波微微荡漾,迎风的垂柳如少女肆意飘起的柔丝。我们走在柏油路上,清澈的湖面倒影映入眼帘,四下人群往来穿梭。耳畔传来流行的歌,悄悄混进日落黄昏。

经过偌大的人文广场,午后出来散步的人越来越多了,没上晚自习的周末,在校园走一遭,两个字形容——真爽。

沿着湖边有一条小路,两旁长满青青的樟树,延伸到西区操场。走走停停,我们来到了操场北面的小游园。坐在长满浅草的山坡上,我们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像电影里十七八岁的男孩,双手抱着小腿,坐在碧绿的草地上恬静地望着黄昏下的操场。小奥的手机里放起周杰伦的歌,柔柔的歌声填补了寂静的黄昏。闭上眼,跟着轻轻哼,好轻松,好自在。

在这无限好的黄昏,童年时光悄悄从心头跃起,我们撅着嘴叼起一根嫩草,聊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小奥说要告诉我他成长中的故事,也是他心中的秘密,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答应了。听着听着,原来好多经历与我相似,隐约在心中的那时少年的美好与残缺。一个人能把藏在心底多年的事说出给你听,也算是出于一份信任与坦诚吧。宛如那时头顶明净的天空,可以透过万丈斜阳。

可以交心的人不是太多,但有一个就够了。

好久不见。

有些想念。

睡我上铺的兄弟。

不能回到从前。

但没关系。

毕竟曾经有过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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