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点儿,在老家街上已经没人了,这里仍然灯火通明。老贺看着这景象,突然就像心里的门让冲开了似的,他想通了,他还是得回老家。
1
日本签署投降协议的第二天,国民政府下令举国欢庆。也就在这天,老贺在河南省方城县一个小瓦房里出生了。
老贺打小被送去拜师学艺,学的是酿醋,一做就是大半辈子。
那个年代,靠一亩三分地,很难养活一大家子。会门手艺,就能求个温饱。老贺凭着酿醋这手艺,拉扯大了俩孩子。老大是个女儿,在县城找了个工作,工作不忙就能来看看二老;老小是个儿子,争气,考上了大学,在大城市找了工作,结了婚。街坊们都说老贺这下能享清福喽。但老贺闲不住,还是在做醋。
老贺总是在三伏天做醋。老贺的醋酸度不同,酸度高的,存得久,搁到冬天再卖也不坏。隔三差五的,街坊们就能瞧见老贺骑着个小三轮车,装着两大桶醋,走街串巷叫卖。和老贺儿子一辈儿吃着老贺的醋长大的,就一直吃着他的醋。再小一辈儿的,都是孩子,没见过这种卖醋法,他们觉着,醋都是商店成瓶卖的。
所以,老贺一卖醋,总有三五个小孩感到新奇,跟着往桶里瞅。倒也不是他们守着老贺,只是老贺一到,那醋味就能飘得老远。
老贺并不嫌孩子们打搅了生意。人老了,不喜欢和大人打交道,喜欢和孩子打交道。孩子们一凑过来,老贺就停了三轮车,走到几个孩子跟前。笑眯眯地问道:
“这次的醋香不?”
“香。”
孩子们一说香,老贺就笑得更乐了,接着,就拿出舀醋的勺子和一个小碗,让小孩挨个尝尝。孩子们抿了口醋,眉头就一下子拧在了一起,龇牙咧嘴的。
“真酸,酸死了。”
“酸就对了,说明我这醋好。”老贺的话里倒透着些许骄傲。
“都尝了我的醋了,不如帮我喊喊,就说‘卖醋的来了’。”
于是,喝了醋的,没喝醋的,也并不是真为老贺叫卖,只当是闲得没事玩,就跑着四散进胡同里,扯着嗓子吼着:“卖醋的来了,卖醋的来了”。
每每如此,孩子们也不嫌醋酸,总抿上两嘴,然后就帮老贺吆喝。
老贺喜欢卖醋。
2
老贺的儿子觉得父亲忙活一辈子,该休息休息,就劝老贺别卖醋了,好好安度个晚年。
再者,老贺的醋卖得不如从前了。人们都到商店买醋,瓶装的醋,瓦亮,瞅着干净。老贺装醋的俩蓝色醋桶,到处沾着醋迹,瞅着寒碜。
可老贺脾气倔,怎么也不听。老贺说,就是卖这醋,你和你姐才能长大成人,不能忘了老本行。老贺还说,只要还有一个人买他的醋,他就要做醋。老贺儿子只好作罢。
老贺卖醋,会经过附近的小学门口。经过这门口,总能遇见老杨。
“卖糖人嘞?”
“对,你嘞,卖醋去?”遇见了,总要招呼一声,老贺和老杨是老朋友了。
老杨是个吹糖人的。和老贺一样,老杨年轻时除了种地,也靠吹糖人为家里添些收入。还和老贺一样,老杨也闲不住,隔两天就要吹点糖人,插到个草木棒子上,扛着去学校门口卖。
吹糖人是巧活儿,老杨的糖人吹得传神,人买了也不舍得吃,总是要等糖开始化了才动嘴。老杨也得意,觉着这是个好手艺,该传下去。但如今,已经不兴啥拜师父了,而且,也没人愿学这个。
老杨清楚,这手艺难,也不挣钱了。外人不行,老杨想让自家人学,自己的四个孩子虽说孝顺,却也没有愿意跟他学的——在他们看来,这手艺,学了也没啥用——不仅不学,他们还劝老杨:“爹,都啥时代了,吹糖人一个人都养活不起,我们不学。你干脆也别吹了,没事就到处跑跑,忙活大半辈子,挣钱的事我们来就行。”
老杨当然不会停了吹糖人,吹糖人也当然不是为了那俩钱。可儿子这样一说,到底还是让老杨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天到晚就是钱,几个掉进钱眼的货。我这手艺也算个好活,咋就不学?!”
一在老贺他们跟前提这事,老杨嘴上就骂骂咧咧。同为邻居的老马,活得开朗,实在看不过去,说道了两句:“啥手艺不手艺的,不就是讨口饭吃的东西。现在世道变了,咱这手艺挣不来啥钱了,没了就没了。再说,你几个孩子哪个不孝顺?不都是想让你歇歇,你咋还怪上他们了。”
老杨觉着老马说的也在理。
但谁都知道,这话里多少也透着些悲凉和无奈。
3
老马是个理头的。
老马在城里有个店,和其他老理发店一样,立俩老式的理发椅,生铁浇铸,圆圆的底盘,厚厚的坐垫,能给人修面、理头。店里摆的工具和其他老理发店一样,卫生也一样。
倒不是说老马的理发店不干净。屋里地也扫,也拖。只是年代久了,墙皮总掉,瞅着坑坑洼洼的。再者,俩老式沙发椅上的搪瓷也掉得差不多了,上面锈迹斑斑,擦也擦不干净。再加上后面放的长板凳,经年累月的,磨得黑不溜秋的,就算屋里没灰,看着也像是有灰。
早些年间,除了给城里人理头,老马还包了县城附近的几个村子,专门去给村上的人理头。去的时候骑个二八杠自行车,车后固定个理发的木制工具箱,再带上把高跟凳子。等到了村子,先找个开阔地儿,摆开阵势。村里的人看见老马的,就都来理个发,还顺道让自家孩子去村里吆喝,通知没看见的。于是,几个孩子便跑在村子的小道上,大声喊着,“理发的来了,理发的来了,要理发的快去”。
不一会儿,老马周围就能聚一帮人。聊着理着,有时候一理就是一天。在村里理发是没有镜子的,这也是功夫。
可时代变化得快,老马的店所在的这条街上,接连开了两三个发廊。里头理发的都是年轻人。理的头发老马也看不懂。这些发廊装潢得好,也干净。有了这些发廊,老马的店自然没啥人来。
老马的孩子也都大了,生活上也不差这几个理头钱。可理发店老马一直开着,一是不想闲着,二就是老一辈的,像老贺,老杨,都还在他这理发,顺道在这喝个茶,下个棋。老马的店,倒成了老辈们闲聚的地方了。
日子这样过也算清气。
老贺觉着,他们这辈儿,晚年就算舒坦了。苦了大半辈子,也该清静清静了。可老马也没享多长时间的福,就走了。想来以前老头们喝茶下棋的时候,老马一边烧茶一边开玩笑说,他肯定是最后一个走,不然谁给他们理头,他们又上哪儿找个喝茶下棋的地儿。可谁知道,他竟先走了。
老马是在大过年走的。老马的孩子请了县里最出名的表演团来唱大戏,舞台搭在理发店门口,一唱就是两天。
大戏开始的晚上,老贺的孙子问老贺的儿子,为啥人死了,还要在上面又唱又跳,这不是说人死了,还高兴了?老贺的儿子说,老家死人,必须要唱唱跳跳,啥都不做,就把老人埋了,邻居会笑话,说这家死了人和死了狗一样,声儿都不吭。
老贺的孙子似懂非懂,又问,为啥爷爷看着也不伤心,马爷爷不是和爷爷玩的很好嘛?老贺的儿子瞅瞅远处站着的他爹,没有回答。
丧家请来人吃饭的时候,从不沾酒的老贺喝得满脸通红,盯着理发店的招牌看得出神。周围人忙着,也都没听见老贺自己嘟囔了一句,“老家伙,以后我找谁理发去”。
会理发的多了,可老马的手艺,就算是断了。
4
老马走了,老贺的儿子突然感到父母老了,执意要带二老去他那住,老贺这次没拗过儿子。走之前,老杨来看他。
“你这走了,咱俩歹逢年过节才能见上。我这身子不比从前,见一面,少一面哟。”
“说的啥,那学校的孩还等着吃你的糖人嘞,啥时候他们不吃你的糖人了,你没啥用了,再说身子弱。”
俩老人哈哈大笑起来。
老马死前说的对,他一走,老贺他们没地方聚了。老马的理发店虽然不大,所在的街巷也没啥生气,但好歹是个门面。老马活着的时候,儿子们就和老马商量,不让爹干了,把理发店租出去,一年也落点钱,全当给老马攒个体己。事倒是个理儿,和老马商量了好多回,老马都没同意。老马一辈子没这么倔过,儿子们倒也不敢再提。
老马活着的时候不提,等老马死了,事就不一样了。
老杨是在卖糖人的路上,看见老马的俩儿子在理发店搬东西的,这时候离老马走已经一年了,老马的俩儿子把理发店的东西撤走后,在大门上贴了张俩巴掌大的纸,写着“房屋出租”,后面留了个电话号码。
这可好,老马刚去世的时候,老杨他们也不是真没地方聚,地方还是老马的理发店。理发店前有俩石桌,不大,刚好够放棋盘。老杨他们倒还能在这下棋,就是没个烧茶的了。老马刚走,这是个伤心地儿,大家都不愿意来这儿。但不愿意来也不是永远不来,老人对生死看的透彻,都是快走的人,就是个谁先谁后的事,一年过去,渐渐也有人又开始在这下棋了。
但老马的儿子要将这租出去,这下倒真是没地方去了。人家租个门面房的,是要做生意。在人家门口喝茶下棋,挡了人家财路。
房子租的倒也快,巧的是,租房子的也是要开理发店的。租的人利落,不久就带了一批装修的人,先是把墙上的窟窿填上,再里里外外粉刷白净,地上也铺上了暗白色的地板砖,原来放俩老式沙发椅的地方被三个高档转椅代替,转椅正对的墙上,卸下了原来那张足有一面墙大的、不平整的旧镜子,安上了三张椭圆形的小镜子,镜子下面摆上一排艺术感十足的储物架,上面放些吹风机,毛刷,各种各样的剪子。架子下面小柜子中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焗油膏。往里俩墙角,一个墙角放了两台烫发机,另一个放了个小洗头机。屋顶上还拉了些绳子,绳子上挂着烫着各式各样发型的女人和男人的图片。
一开始装修的时候,老杨还总进去瞅瞅。后面快落成的时候,老杨在门外瞅里面的气派,倒不敢进了。也不是不敢进,只是进去了,总感觉有些拘谨,觉着自己上不了这台面。
老杨最后驻足看这儿的时候,新主人正在忙着挂招牌。原来的招牌是三张正方形的塑料板,颜色就像掺了水的石灰,上面用红油漆写着仨字——“理发店”。新主人让工人拆下了这些个牌子,钉上一层黑色大木板,上面是两个艺术字——“剪艺”。老杨看到这,扛着草木棒子走了。
店开业的时候,门口一边两个大花篮,放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响的鞭炮。新理发店开业大酬宾,前两天理头免费,吸引了一大批人去凑这个热闹,让整个店看着也红火。
老杨没看到这热闹,开业这一整天,他都没去。
5
老杨的老伴走的早,老杨有掏心话,不和孩子说,和老贺老马说。也不是老杨的孩子不听他说,只是老杨觉着,和孩子们说掏心话时,嘴上有交流,心上却没有。可眼下老贺老马都不在,老杨没了个心上拍话的人,一下子就苍老了。
心里空落了,身体突然也不好了。倒也不是生病,只是老杨的孩子们觉得他没了原来的生气。现在,也只有在校门口卖糖人的时候能活气点。
没人说话,老杨就窝在家里看电视。老杨的孩子怕他一直待在家里,真憋出个病来。都劝他出去走走。
“爹,咱家附近那小公园,晚上有老头老太婆们跳广场舞,你也去蹦蹦,活动活动,咋样?”
“不去,嫌吵得慌。人家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咱个老百姓,去弄啥?再说咱也不会跳。”
“你不想吵,城西公路旁,不是灌了个人工湖,能钓鱼,你不是喜欢钓鱼吗,要不咱过去钓钓鱼?”
“那就是个水沟,钓个鱼还收费,不去。你们不管我,我在家里怪美。我不还出去卖着糖人吗?”
“你不是以前还和马伯、贺叔去哩,咋现在不去了。”
老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视,俩腿收着,俩胳膊盘在怀里,一下子不说话了。老杨的女儿见爹不说话,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做饭去了。老杨见女儿离开,嘴上嘟囔了一句:“以前是以前啊”。
没了说话的,老杨就更加喜欢去卖糖人了。以前卖糖人,两天去校门口一次。现在一天一次,以前只去附近的小学,现在也去远处的小学。
老杨是总提前半个小时到学校门口,这时候学校门口的路已经堵得严严实实的了。老杨就站在校门口旁边的大梧桐树下。等到下课铃响了,大门一开,各个班级的孩子便会一队一队地涌出来,身上带了零花钱的,直接就跑过来,没带的,如果父母来接了,便会跑去拉上父母,来老杨这儿买糖人。
“爷爷,我要这个龙。”
“爷爷爷爷,我要那个马。”
老杨听着孩子们一口一个爷爷的叫着,连声应好,动作麻利地取下糖人给孩子。老杨的糖人,没有当天不卖完的。
6
再说老贺,老贺并不是第一次在儿子家住,只是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定啥时候回家的住下去。
老贺刚到这的时候,还能耐住性子。后来时间长了,憋得难受,但看儿子怪忙,想着能替他们省点心,也就忍下来了。
憋得难受,其实也就是没个一起说话、一起玩的。老贺住的小区里也是有老头的,不是老贺不想找他们聊天,只是这些人都说的是上海话,老贺听不懂。
还有个原因,老贺觉着自已一个乡下来的,“思想没人家高”,怕人家看不起。老贺是和老伴拍话,但以前拍话,都是讲讲街坊家发生的琐事。什么东边一家的儿媳又添了个女孩,西边一家婆婆和儿媳又闹矛盾了。聊这些事,老贺也只是听老伴说,自己不说。现在也没个认识的街坊,拍话都更没话拍了。
憋得没话是其一,其二就是没个事做。人还是不能闲着,闲着心里闷得慌。在老家的时候,老贺还能卖醋,虽是个小事,但能不让人闲着。现在到了上海,醋当然是卖不了了,老贺觉着自己像进了大牢,“歹憋出个病来”。
后来,老贺找到的解决办法就是走路。为什么不说是散步,因为散步是悠闲地走,老贺走路,比散步快。靠力气吃饭的人,脚力大,老贺每天上午走一趟,晚上走一趟,一走就是十来公里,当是透气。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喜欢想事。这天晚上,老贺又出来走路。走着走着,就在脑子里把自己大半辈子又过了一遍。过到今天,老贺总觉得那些事同现在的生活相比,像是一场梦。
想着走着,不知觉到了一片商业区。到这个点儿,在老家已经街上没人了,这里仍然灯火通明。街道旁的不知名的树上挂着一串串金黄色的小灯泡,各种各样的汽车在旁边的公路上“刷刷”地飞驰而过,各家店铺的牌子都亮着,颜色大体是红和绿。高楼大厦的棱角上贴着发光的灯串,这所有的灯,让整个天空蒙上了一层橘黄色。倒是没看见啥星星,连月亮都显得黯淡了。
老贺看着这景象,耳中充斥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噪音。突然,就像心里的门让冲开了似的,老贺就想通了,他还是得回老家,他要回家和老朋友在一起,要回家继续卖他的醋。老贺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不仅不属于这,说得文绉点,老贺觉着,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
老贺是第二天将自己想回县城的想法告诉儿子的。
“我歹回去。”
“咋想回去了,这生活不是怪好。”
“生活怪好,就是闲得难受,心里憋得慌。这没人拍话,也没啥子事能让我做。”
“不行,你也老了,你和我妈回去住,我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我这身子骨还硬朗,能自个照顾。你妈就不回了,让她在这给你们做做饭,带带孙子。”
“那可不行,你自个儿在家,我更不放心。”
“不是还有你姐哩。爹还是想回去卖个醋,不是为那俩钱,就是卖醋时候,心里踏实。”
7
老贺还是回去了,儿子咋挽留,他也不愿。
这次,老贺在儿子家住了一年半,回去的时候,老伴没跟着。老贺的儿子和儿媳在上海生活并不轻松,俩人都是医生,经常加班。老贺的孙子上幼儿园,老伴在那,刚好能接送孙子,也能让儿子儿媳晚上回家有口热饭吃。
老贺回去后,又过上了和老杨他们喝茶下棋的生活。当然,最重要的是,老贺又开始卖醋了。
只是老贺回去没多久,拆迁通知就下来了。说是县城搞规划,要拆他们这片老宅,建个高档小区。拆的规模大,老贺老杨的家都要拆。老贺也没向大部分人家一样做钉子户,争执补偿费,而是早早签了合同。老贺的女儿给老贺物色了个新房子,准备拿上补偿费,自己和弟再添点钱买下来给老贺住。
说来奇怪,拆迁后不久,老贺那片一下就有三家子死了人,都是家里的老人。三家子搭了仨戏台子,离得都不远,到了晚上,都唱大戏,也唱些像《我是一只小小鸟》这样的流行歌曲。仨戏台子,倒有点争个高下的意思,音响一个比一个大。动静大了,就吵得人不能休息,吵得不能休息,那就去凑个热闹。老杨老贺也跑去看人家唱大戏,一直看到各家各户门外的白炽灯都打开了,看到晚风吹着柳条一摆一摆的。
老杨牵着的孙子问老杨:“爷,咋一下子死了仨人嘞?”
老杨思考了一会儿:“都说落叶归根,像爷这样的老头,死了要回自个儿的根上。现在根断了,叶子也该走了。你爷我,也快到时候喽。”
老杨的孙子没咋听懂,儿子倒听到了老杨的话。
“爹,别瞎说,你和他们能比,你还壮着哩。”
老杨没接话头,笑了起来。戏台子上正唱的是戏。戏声从台子向黑漆漆的天空飘去,只渐渐变小,却总也不断。
8
老贺要住的新房子是个小二楼,城里一排排房子挤,前后房子挡了光,二楼还好,一楼白天不开灯,人都看不见东西。
搬新房子,老家的规矩是放串鞭炮,接着开个灶,吃第一顿饭。第一顿饭要人多些好,给房子带些生气。老贺的儿子忙,没回来,都是女儿女婿张罗的,女儿一大家子来吃的开灶饭,倒也热闹。
老杨那几个老头也搬新家了,只是老杨和老贺新家隔得远,说远也不是真远,只是和原来出门就能到对方家比,有些远了。远了也凑一起玩,就是玩的没以前多了。
时间总是走得毫无痕迹。又是一年冬天,天色已经渐有黑意,老贺还骑着个三轮车在胡同里吆喝着:“卖醋喽,醋来了”。
和以前一样,并不只有他在吆喝,还有一群孩子跟着吆喝,他吆喝一句,孩子们就跟着吆喝。孩子们吆喝着,也带着老贺的口音,惹得老贺直发笑。老贺将来的时候专门带的糖拿出来,发给孩子们。拿了糖,孩子们就吆喝得更加起劲了。
“谢谢爷爷的糖,爷爷再见。”
“哎,再见。”
另一边,老杨在校门口卖出了他最后一个糖人。卖完了糖人,老杨也没有走,他在等老贺卖醋回来。刚才见面的时候,俩人约好一会去看看老马,又是一年春节了。
老杨所在的学校对面,就是他们老宅。新小区已经建成了,名字叫“中央华府”,里面直立着硕大的高楼,是整个县城最高的一批了。
校门口的公路上,路灯将路面照得暗黄,就像黄铜的颜色。老杨远远看见老贺骑着个三轮车,卖力地向他蹬来,老贺的身体不如从前了,蹬三轮车是有点费劲的了。
“走,咱先去买点纸钱。”老杨朝着过来的老贺说道。
“再买点酒,这次陪他喝上两杯。”
“喝上两杯就喝上两杯,这家伙就喜欢喝酒。”
“哈哈哈……”
作者 | 千张纸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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