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 流水 • 鳜鱼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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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和在《渔歌子》写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果不其然，美食美景相得益彰，仿若天下大同。

记忆中，鳜鱼是一道绝佳风味，滑嫩爽口，本味纯正，滋味敦厚朴实，又鲜得超凡脱俗，一片密实肥美的肉，一勺浓郁鲜香的汤，滋味无穷。

母亲捉鳜鱼噼里啪啦地耍一番剔鱼骨刀，再将贝肉从壳中直接剔出，汁水留满小臂，泛着河鲜特有的清新味儿，众物摆放在盘中。我看得如痴如醉。

黄酒悉悉索索地掂量着泼在鳜鱼肚儿上，渲染一层薄薄的金黄后，便送进笼屉中蒸熟。清蒸保鲜后，瞧那三鲜已切好，再与几朵翡翠似的露珠菜心与冬笋熬汤，加上几味自家磨制的香料，一时间香气扑鼻，浓浓郁郁，妙不可言。

火候徐徐控制，稍稍过一会儿便取出鳜鱼来，再将早早煮好保温的三鲜汤取来，压住其中食材，只将汤忽地倒在鳜鱼背上。清蒸鳜鱼贵在鲜美，二者互盈其长，白茫茫的热气如云腾腾滚上头顶，留云雾缭绕的鳜鱼汤瞧不真切。

三鲜汤中多余的鲜食材抖落撒进鱼汤中，再将其余一半小心翼翼地塞进鳜鱼肚皮当中，鼓鼓囊囊。

清蒸鳜鱼上桌，绘青花瓷食器愈发玲珑剔透，衬着鱼肉粉白，纹路如丝如缕隐约可见。再调制一碟醋，滴两滴酱油，剪碎葱花香菜青椒尖，和半勺蒜泥，若喜辣之人，再抖落半勺红油油的辣椒碎，浑浊成食欲大增的酱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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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踮起脚尖趴在桌沿，才得以凑着鼻尖闻，雾气腾腾之间宛若廊苑仙境，鼻尖受个刺激，浑身便猛地打一个激灵！呼吸间尽是鱼肉鲜香，仔细辨认，又分得出各种河鲜的味道，清清凉凉，鳜鱼的香味没有红油赤酱的肥肉腻歪，也不似面汤清淡无味。未尝到，已痴缠。

视角从下而上，只眺见半只鱼身，鱼肉一团雪白，明晃晃地刺眼，晶莹剔透，滑嫩无比，如璞玉般沉浸月华之中，清汤寡水，却仿佛滋味无穷。半掌宽的尾巴朝我铺开，像一面照映我贪嘴的镜子，汤色奶白，滚热的蒸气亦是如此。

我偷吃几口“鱼肚鲜”。它入口即融，舌头裹挟着轻柔一抿，包括菌菇的香、玉米的甜糯、虾仁的劲道弹嫩，鳜鱼肉汁溢出，哗得流淌在味觉敏感的舌苔之上，芳香馥郁，简直得闭目塞耳来食，才算不得暴殄天物。

一口本味滋润着挑剔的舌头，如含圆玉，再不经意戳取一小块儿，小心翼翼地夹在筷中，于酱料之间轻轻一哆嗦，鱼肉沾了棕黑的酱色，口味略重，格外醇厚实在，冲退淡淡鱼腥味儿，照旧入口即化，齿缝里都是酸溜溜的醋味儿，尽是开胃下饭之感。

舌尖上贪留那肉泥良久，方才迫不及待，明明烫了舌尖，也不舍得猛然下咽，半晌嘬尽浓郁汤汁后，“呼呼”地吐着热气，还怕熏着眼睛，才恋恋不舍含热汤于嗓子眼儿滚两下，再咽到肚中。啊，吐息之间褪不去滑嫩之感，色香味俱全，美人不如美食，实在欢喜！

筷子毫不留情地戳进鳜鱼腹，肉嫩无小刺，急慌慌地抢入一片鱼肉，如夹玉脂片片，温热细腻，风情万种，口水生了许多，反反复复地咽下去，满座“咕噜咕噜”。我打赌，那心情仿佛能吃下一条河的鳜鱼！

年夜饭中鳜鱼终被享用得一干二净，每回儿只尝得三筷子，再从碗中抬首，便是奶白汤汁，盘中只剩下粗粗几截头尾鱼骨，其余皆啖得精光。

即便是裹敷后剩下的鱼汤也是极好的，舍不得倒掉，留到第二日清早下面条吃。素白无味的面条根根鲜如肉食，口感丰富，软绵糯黏，吹一口气，“哧溜哧溜”地吸面，接着猛灌一大口鳜鱼汤，那香得眼冒金星，从头顶暖到脚底，胸腔荡漾着馥郁香气。

只尝一口，就像是尝到一口暖冬的日头，鲜香得不似凡尘俗物，又念想着人间烟火的美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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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离家，特意去各地餐厅里寻觅，也尝过千姿百态。大多是以醋溜、红烧、酱汁、五柳的法子来做，零做的也有滑溜、瓦块、糟溜、锅塌鱼、葱椒鱼。味道乃是各有千秋，或红油赤酱，或清淡鲜香，何止是肠胃？身心都被融化，首尾嫩爽留香，不分伯仲。

世有谓望梅止渴，可鳜鱼一旦惦念起来，便必要奔赴锅灶之间饱饱果腹一顿，方可解馋。怪不得，张词人又说：“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若鳜鱼日日相伴，不须归，不须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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