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贪婪比盗窃之罪更甚,远不如盗窃光明正大,所造成的损失远超盗窃!贪婪隐藏得非常深,常伪装到你看不透。会让人忘记人之初,性本善!
人民的名义里赵处长贪了一房子的钱,还能与反贪处长谈笑风生,面条吃得贼溜。
高书记看上去多么正直的一个人,最后也栽在了贪恋美色上。案发之前,谁能想到满嘴仁义道德的他,是这么道貌岸然的一个人?
所以看表面真看不出一个人的贪婪。只有当钱权色字当头,才是检验一个人道德品行的最佳时候。
扯得有点远,今天只是讲个碰瓷的故事而已。
村里被划成了旅游景区,那些无人居住的破烂房子成了文物。小河小山,被旅游公司建了些亭台寺庙,成了收取门票的景点。
村子较偏,并没有直达班车。来玩的人也并非个个自驾。李叔瞅准商机,与儿子李充一道买了个小中巴跑客运。每天穿梭在镇与村子的景点间,倒也挣了不少钱。
这天儿子有事没来,李叔便一个人又当司机又当售票员。
从镇上往村里开到半道,有人要上来。乡下巴士没有巴士站,哪里有人就在哪里停。
一窝蜂上来七八个人,全是住这条路线旁的熟人。李叔打着招呼,等他们全坐稳才开车。
刚起步,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师傅!快停,有人在追车!”
李叔没听清,还是慢慢起步,车速开始快起来。后面有人尖叫:“停车!停车!有人摔了!”
李叔吓得一个急刹车,紧张地回头问:“谁摔下去了?门不是锁了吗?”
有人大声回答:“没人摔下去。是有个老头非拉着车尾,结果被你拖倒了!”
有人就哄笑:“谁啊?以为车子是牛啊!喊牵住就牵住!”车子里响起一片笑声。
李叔顾不得调侃,忙下车去看。在车尾两三米远的地上坐着个老头子,右手扶着左臂,一脸痛苦。
车上又下来两个中年人,站在车门边看热闹,还扯着嗓子喊:“老头没事吧?你真行!车子也是你拖得住的?”
“哈哈……你赶不上这趟,可以坐下趟啊!拖车,亏你想得出!”
李叔走近一看,是邻村的钱老头,比自己大十几岁,今年七十多了。坐在地上估计起不来,就忙去扶他。
钱老头摆摆手,皱着眉头说:“李师傅,别管我,你走吧!我这是旧伤犯了!”
李叔看了看车子又看了看钱老头,让一车人等着也不合理,让钱老头坐地上也不合适。就招呼那俩看热闹的:“老弟们,过来搭把手!帮我扶他到车上去吧。”
这俩人笑盈盈过来帮忙,还一直笑钱老头:“老叔,厉害了!还敢拖车!你这是怎么了?脱臼了吗。”
钱老头尴尬地说:“我也是一时着急,看车子开了就下手拖。怕下一趟车又要等半天。胳膊上是旧伤,不要紧。”
上到车上,大伙又批评了一通,说他这样太危险,好在没事,出了事就不得了。
钱老头一直很不好意思地笑:“耽误大家了!耽误大家了!”
2.
这事过了两天,谁也没放在心上。当天目睹全过程的中年人还问过一次李叔,那老头后来怎么样了?
李叔大大咧咧地说应该没事,他自己也说旧伤犯了而已。
谁知到下午,李叔正在路上跑。到了邻村路段,看到好些人堵在路上,便减速停了下来。
那堆人里一个妇女领先跳上车来,大声问道:“你就是李老实?”
李叔点点头,莫名其妙地问:“我是?你找我?”
妇女冷笑道:“对!找你!你撞伤我爹就跑掉,都两天了,连看都不来看看!你还是个人吗?”
李叔惊问:“你父亲是哪一位?我没撞过人啊!”
车下一阵骚动,钱老头被两个年轻人架着塞上车来。他耷拉着脑袋,脸无表情,所有皱纹都向下垂着,一幅听天由命的模样。
李叔一看,心里明白了几分,这是碰瓷要钱来了。但始终心有不甘,便凑过去问钱老头:“老哥,你说是我撞了你吗?”
钱老头不说话,讪笑了一下,扭过头看着窗外,受伤的左手无力地垂着,手指僵硬地弯着。
李叔又问:“老哥,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不兴撒谎骗人,这对子孙后代都不好!”
钱老头嘴唇动了动,眼睛里满满的无奈,瞥了一眼那中年妇女,还是什么也不说。
那妇女扯开李叔,站到钱老头旁边,用手扶着他,声泪俱下:“你什么意思?你撞了人还来吓我爹!我爹一辈子没受过这种罪,我们都当祖宗供着。你倒好,给他撞成这样!遭了大罪了!”
李充早看不下去,这事当天晚上他就知道了。第二天又问了目击的一群人,觉得问题不大,所以就没留意。想不到几天之后,还能翻出来闹,明显就是要钱,啰嗦那许多干嘛?
他走到妇女身边大声问:“我们没撞!别想讹我们!”
那妇女一听,两眼一瞪,双手往前扑地指着李充骂:“讹?你好意思!我少你几个臭钱?你看看,我爹都给你们撞成什么样了?”
她顺手抓起钱老头的左手晃了晃,以表示都撞断了。钱老头痛得呲牙咧嘴,五官都扭成了一团,但硬咬着牙没出声。
“看到了吗?都没知觉了!你还说我讹!我讹什么了?我们正正当当只要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晃的那几下,李充都替那老头痛。他无语地看着这妇女连珠炮似的说话。
李叔哑着嗓子解释那天的情形,说钱老头当时状况也不差,且他自己也说是旧伤复发,现在闹这一出实在太冤了!
那妇女一听就炸毛了:“他一个七十多岁的糊涂人说话,你也信?他说旧伤就旧伤?他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哪来的旧伤?”
李叔与李充实在不胜咶噪,两人好说歹说,先把客人送回去,改天再来谈这事。乘客们也群起攻击,认为她们不该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那妇女见情势不妙,便拉了钱老头下去,放下话来:“最好尽快处理,否则让你跑不了车!”
3.
第二天李叔被人包了车,跑了个长途,回来已经是晚上。经过钱老头家门口,又被堵住。
初冬的夜晚,寒冷已刺骨。冰冷的风针扎一样地吹在裸露的皮肤上,麻木地疼痛。
李叔与李充熄了火,疲惫地下车,想交涉能否白天再讨论。
一下去,就看到那妇女把钱老头放在车前,盘腿坐在地上。她自己双手抱在胸前,阴郁地盯着他俩。身后站了俩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上次言语间听到,是钱老头俩外孙,妇女的儿子们。
李叔示意李充去扶起钱老头,但妇女大声呵阻:“不要扶!给了钱让你过,没给钱,我爹就死在你车下也不动。”
李充没理她,径自走过去,抱着老头想扶起来。这水泥地得多凉啊!钱老头筛糠似的抖着,大约是为了让断臂更明显,衣着很单薄。
钱老头本想就势起来,那妇女又大吼一声:“你敢扶他起来!”钱老头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
李充低声说:“大爷,你别理她!这么冷的天,会冻病的!”
钱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谢谢你!你是好人!我这手还是春天放牛摔的,一直没给治。要不,你跟你爹商量一下,就当打发要饭的,给她点钱。她一直这么闹,也不给我去医院看手臂,我怕我死了,你们更遭殃!”
李充心里一震,老头是个明白人!他只是无能为力,且他说的是实话。万一要真死了,那可就摊上人命官司,更说不清。
钱老头轻哼了两声,又说:“小李,快去吧!别耽误了!我没办法!实在对不住你们!”
李充看了看他,用手拍拍他的背,站起来指着正与李叔争吵的妇女咬牙骂道:“这样对自己的亲爹,你迟早有报应!”
那妇女调转矛头骂李充:“我家的事,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
李充给李叔陈述了早点了结为上的原因,李叔很气愤,明明是讹诈,却只能乖乖给钱。
他俩便与妇女商量,让她找个中间人,写份了结书,从此互不相欠。
她找了村支书,半夜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村支书阴着脸把协议随意一写,大意就是五千块钱了结此事,以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也不能再找李家麻烦。双方签字盖手印,点钱交钱。
这事也算告一段落。所有知情人都觉得给就给了,别天天闹,影响他们坐车出行。
李叔父子憋屈得不行,眼睁睁被人讹了几千块,差不多一个月的纯收入啊!
没过半个月的一天早上,当时帮着扶钱老头的中年人,喜笑颜开地上车就握住李叔的手:“恭喜恭喜!”
李叔愕然,喜从何来?
“钱老头死了!你还是英明!几千块了结了,要是拖一拖,铁定怪你头上!”
李叔哭笑不得,别人死了,却有人来恭喜自己,滑天下之大稽!可却又那么合情合理,民心所向。
那天上午,李叔收到很多道贺的,都是关于钱老头之死。
想想挺心寒:为了点钱,亲生女儿可以不顾老父死活;有人死了,没人悲伤,反倒奔走相告,状似普天同庆。
这世道!活了快六十年的李叔,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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