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叔

文∥半缕烟

旺财叔的葬礼很热闹,远近的村民都赶来了,其中多数是他的牌友们。大家围在他的灵前,忙着给他扎牌桌、字牌,然后烧给他。

有村民大声道:“旺财叔没牌友怎么打啊?”

“你去陪啊!”

“你去陪,你和他最亲!”

…………

大家推搡着,嬉闹着,好不快活!

说起旺财叔,可算个双重人物:嗜赌如命,没有家庭责任感,却仗义疏财,爱热闹,人缘好。家人们视他为眼中钉,牌友们当他是快活宝。

在旺财婶眼中,他是万恶不赦的。新婚夜,他竟然玩失踪,与牌友们躲在仓库里玩了一夜牌。等天亮回到新房,新娘已经哭肿了双眼,他却依然嬉皮笑脸与牌友谈笑风生,把旺财婶晾在一边。

旺财叔的好赌远近闻名:村里村外,晴天雨天,白日黑夜他都在牌桌旁坐,家成了偶然落脚的旅馆。只要是赌博活动,不分种类大小,不分男女老少,不分时期和场合,他都热衷。用旺财婶的话来说:牌是黄花女做的,他愿天天摸,时时陪,花费了好多时间和金钱!而旺财婶,每天起早贪黑,还是走村串户地找他,受饱里气。

双抢季节,时间如金钱,没赶上就会欠收。家家户户都在抢着收割,没有一个闲人。旺财叔一家正在田里收稻子,过路人一招手,他旺财叔趁歇气之际溜了。眼看着还在田里的几担谷和熟透了的几亩稻穗,旺财婶心急如焚。村里村外地喊,就是不见人影。好心人告诉她旺财叔跑镇上牌馆里去了。旺财婶恨得咬碎了牙,心口发闷,骂自己瞎了眼找个这么个千刀万剐的男人。

旺财叔在牌友们心目中却不那么可恶,他可是他们的开心果。牌友们都愿意和他一起玩,他豪爽,特别会调侃,只要他一到场,满屋子都是笑声。

“昨天堂客要我去打肥料,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睁着耳朵听。

“我把肥料倒进鱼塘里,五分钟完成任务!”

众人哈哈大笑!

“告诉大家一个应付堂客查岗好方法,在手机中设置一个在工地搬砖的背景墙,她一开视频,我就打开背景墙一照,万无一失!”

“旺财叔你还挺前卫的,不过你不需要,旺财婶晓得你只会打牌,怎么会相信你去搬砖呢?”

“最近袋里没钱得去搬砖啦!”

“旺财叔告诉你一个赚钱的好方法,夜里把你家栏里的猪赶去卖了……”

“对,对,好主意,旺财叔,我们帮你,保证婶不知道!”

满屋子的人笑得前俯后仰,几个妇女笑得捂住胸口喊疼。

曰子就是过去了,旺财叔每天和牌友逍遥快活,好像谁也缺不了他一样。

旺财婶则天天劳心劳力,哀声叹气,从结婚那天起她的眉头就没舒展过。日子就这样熬着,眼看几个儿女长大了,儿女们还算懂事,旺财婶才略感欣慰。她想:苦尽总会甘来!

又是一年关,全村人都欢欢喜喜准备过大年。旺财婶更是忙前忙后,因为今年新媳妇要接来过年。她还预备一头大猪,她喂了一年,还打算用这个钱给儿子订婚呢。

那天,屠户都请好了,万事俱备,只欠猪没赶出来了。走进猪栏,旺财婶傻眼了,猪不见了。这年份,偷鸡偷狗的常见,可从没见谁家丢过猪。原来,旺财叔赌钱输了,借了债,别人催得紧,他真把猪偷卖了。

旺财婶如五雷击顶,猪没了,年怎么过呀?儿子的婚事怎么为?想想几十年的窝囊日子,她再也承受不往,一气之下服了大量的安眠药,再也没有醒过来……

旺财叔打了一天一夜的牌,第二天回到家里发现家门紧闭、冷锅冷灶,老婆再也叫不醒了,他眼角溢出了两行悔恨的泪……

一连几个月,旺财叔没去牌桌,遇见牌友也不吭声。牌友们也识趣,没来叫他了。

漫长的几个月,旺财叔好像衰老了几岁。清静的日子终究不适应他,他属于热闹的。

反正老婆不在了,干脆把牌友们邀到家里来,自己年老也不必走动了。此后,旺财叔家成了四方牌友聚集的地方,欢声笑语时时从屋子溢出。

打牌的人换了一茬又茬。和旺财叔同辈的人,死的死了,走的走不动了,有的服老也改旁观了,只有旺财叔不服老,仍然与年轻人上战场。年轻人眼尖手快,旺财叔拿牌都颤颤巍巍,可他仍声如洪钟,斗志昂扬。他左手因风湿动弹不得,他就用一个皮炊,把牌放进皮炊里一字排开,然后再打。年老手脚不灵活,他肯定打不过年轻人,十打九输。可他打不赢,数钱却比年轻人更爽快,大家一致认同旺财叔最有牌格。更重要的是,在他家打牌,吃饭牌友们自己去煮,有什么好东西,他从不吝啬分享。大家共聚一堂,同吃同乐,融洽得好像家里似的。不仅牌友们爱汇聚在这里,连赶集过路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歇息观牌或讨口茶喝。

旺财叔仍爱说笑,可他总不忘记重复那句话:我死后你们一定要记得来陪我三天,给我烧几副牌!

这不,今天他的葬礼上,牌友们都给他烧纸牌、陪他来啦!

旺财叔啊,旺财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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