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相信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已婚女人——虽然还不是王后,恍恍惚惚,我似乎还能看到婚礼当天的盛大的庆典,喷泉中喷涌的红酒,天空中飘舞的玫瑰花瓣,处处用金子与钻石装饰的马车,做工极其繁复,镶着上百颗珍珠和数十钻石的婚纱,欢呼的人群,骄傲的礼仪兵和神气的侍卫队,神圣高大而宏伟的教堂,有着大天使雕像的圣坛,我的耳边还回响着我们的结婚誓言
“经由这一吻,献出我的爱,愿你成为我的夫君和依靠。”
“经由这一吻,献出我的爱,愿你成为我的妻子和连理。”
我扭头,看着沉睡在我身旁的丈夫,他此刻正蜷缩着,好看的额头皱着,他的头发仍然是乱糟糟的,是我的杰作,昨晚激情的时候我拼命地揉他柔软的头发,他和我一样大,却像个孩子一样,喜怒形于色,爱憎分明,脾气暴躁,喜欢什么就一定要拿到手,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围着我转,想变法子讨我欢心,如今婚礼终于举办,他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开心得意。
我忍不住伸出手,拨弄他的眼睫毛,多好看啊,长长的,微微翘着,好像一只蝴蝶温柔地停留在他的脸庞上。然后,他的嘴唇,薄薄的,唇线分明,还有当他亲吻你时的软糯感和淡淡的薄荷味。
他的睫毛颤了颤,接着他睁开眼,睡意朦胧地看着我,然后伸出胳膊揽过我的头,亲亲我的嘴巴又睡着了。
我却无法入眠,慢慢地,轻轻地起身,胡乱披上床单,走到桌边为自己斟上一杯葡萄酒,小口小口地抿着,看着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透进来。
令我不安的是姨夫大人的态度,他一手促成了我的婚姻,却不愿让我早日加冕,我已经住进了王后的房间,享受王后的待遇规格,却没有王后的头衔,宫中的人只能称呼我为“国王的配偶”“殿下”,我不能陪同国王出席最重要的仪式,不能头戴王冠接受群众的欢呼,这不公平,这也不正常。姨夫一定得知道,我是他忠诚的盟友,他的外甥女和侄媳,我是刚古德依的公主,真主见证的布兰维嘉的国王的妻子,我应当成为毋庸置疑的王后。
还有这个国家对我隐隐的恶意,这并不是一个虔诚的旧教国家,有很多新教徒,我们的婚礼在神圣的教堂举行,由红衣主教来主持,是得到真主认可的,然而仍有人在暗地里反抗主的意志,称呼我为“邪恶的旧教公主”,天知道我对新教徒并无恶意,我遵循主的教诲“宽恕你的敌人”他们信奉的神不过是主的另一个化身,他们的祈祷仪式虽然不规范倒也情有可原,一个大度的国家不应在宗教上斤斤计较,人人都有信仰的自由——何必对自己信仰不同的一方干戈相对?但是我明白,那些曾经想要刺杀我的极端分子仍然存在,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停止对我的攻击。
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温暖的身体抱住了我。“陛下……”我张张嘴,乔伊斯将头放在我的肩膀上,像小狗似的摩挲着,“可妮莉亚”他喃喃出声,“你终于成为了我的妻子,感觉恍惚是梦一样……我爱你……”
我半转过身,搂他的肩膀,他顺势躺过来,地毯柔软,而他的头倚在我的大腿上。
“可妮莉亚今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成为乔伊斯的妻子了。”我说,现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唇边是懒洋洋的笑意,他吻着我的手背。
“我想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我直言不讳地说,“我是你的妻子,却不是王后。”
他听出了我的抱怨,却没有不快,稍稍委屈地撅起嘴,“难道你还对你的处境不满吗?我不够爱你吗?你只是缺一个王后的名义而已,现在,在整个布兰维嘉,有谁敢不把你当做王后呢?”
我沉默。
“好啦,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事影响我们相处的时光,可妮莉亚,可妮莉亚,我保证会尽早安排你的加冕礼的。”他摇摇我的手,“现在还早,我们……为什么不干一些更愉悦的事呢?”
他的另一只手不安分在我的腰间抚摸,吻上我的耳垂,温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后。我拥着他,倒在地毯上,年轻健壮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
婚礼完毕后的第一天还是盛大的庆典,我和国王按照旧例乘马车出行,整个亚斯洛城都维持着昨天华美奢侈的样子,群众热情高涨,我们将会前往亚斯洛旁边的那波尔——那是路易三世兴建的行宫,被上一任国王誉为是“璀璨的明珠”,又被乔伊斯重新修缮一回,我们将在那里度过一段日子。
乔伊斯的马车在我的前面,我从窗口探出身子,对欢呼的群众微笑,祝福,挥手,我看到前面的乔伊斯做着相同的事,他倏地转身看我,对我露出微笑,我则垂下眼睑,嘴角向上勾起。
群众显然被国王夫妇的恩爱感动了,他们拼命喊着“国王万岁”“天佑吾王”“王后万岁”
虽然我还不是真正的王后,但是有了人民的认可,早晚所有的人都得承认我的王后身份。
那波尔离亚斯洛城不是很远,这所行宫显然比不上王宫的辉煌富丽,凭着它的小巧精致取胜,那波尔只有一个前庭,和一个主殿,两侧是温室和马厩,主殿倒是很大,房间很多,一楼是大厅,会客厅,餐厅,厨房,和几间卧房,二楼则是皇家卧室,两间小型会客厅,以及客房。
整个宫殿建筑典雅精致,充满着“太阳盛世”时期的艺术风格,又有当代大师乌诺的参与装修,装饰简洁优美,喜爱艺术的乔伊斯花大手笔请来雕塑家进行雕刻,有上百幅美丽的画作装饰着墙壁,一切都令人欣喜。
“喜欢吗?”乔伊斯贴在我耳畔问,他亲密地牵着我的手,带我参观这个宫殿,那些侍从们谨慎地在两步远的地方跟着,“嗯,真漂亮,我喜欢这里。”我由衷地赞叹,“不愧是布兰维嘉璀璨的明珠”
“我可以把这个宫殿送给你,作为你的私人宫殿。”乔伊斯说。
“啊!这太贵重了……我是说,不大合适吧。”我吃了一惊。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乔伊斯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可妮莉亚,你是国王的妻子,我愿意将整个王国为你拱手奉上,何况只是一座宫殿。”
我无言以对,踮起脚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乔伊斯居然脸红了。
我也反应过来,一位矜持的王后陛下不应该在公众面前做出那般轻浮的举动的,后面的下人还在看着,我忙低下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不……没关系的,嗯,我很高兴。”乔伊斯忙说,看看我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真的。”
我假装咳嗽两声,然后岔开话题,“我们可以去温室看看吗?我听说那波尔的鲜花产业昌盛。”
“当然。”他领着我穿过一个幽长的长廊“我们抄个近路。”
这条长廊有些黑,又狭又长,借着端口的光,我看到即使一条可能基本不被人怎么用的长廊都被设计得无比精美,拱形的顶,上面居然有浮雕,天使张开了巨大的双翼,悲悯地看着底下行色匆匆的凡人,墙壁也被雕出了细腻的纹路,配合整体的氛围。走到长廊的中心了吧,只能听见啪嗒的脚步声,却没有光亮,我有些害怕,感到乔伊斯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一些“马上就到了。”
他没有说谎,我看到了出口的光亮,当我迈出步子,走出长廊时,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我怎么能称这是一个温室,这简直是一个植物园,我惊讶地松开乔伊斯的手,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看着这满目的碧绿,已经是仲秋,大多树木已经落叶,而这里却满是碧绿的,饱满肥硕的叶子,我继续走,看到前方一片火红,大概是槭树的区域,再往前走,是各色的鲜花,各种各样,妩媚娇艳,我稍稍抬头,果然在尽头是一片玫瑰花田,铺天盖地,但我没有想到,毗邻的是一片紫罗兰花田,玫瑰与紫罗兰,互相温柔地相伴着。
我回头望他,他水蓝色的眼睛里波光潋滟,薄唇轻抿,勾出好看的弧线。
他快步走过来,就在玫瑰与紫罗兰的交界处,低头,深深地吻住我,男孩子的干净的气味加上玫瑰的香气,他柔软的唇,灵巧的舌尖在我的口腔内活动,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我的手环着他的身子,勾住他的肩,而他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紧紧扣住我的后脑勺。
玫瑰与紫罗兰,纠缠在一起,让人沉醉,不愿醒来。
我坐在乔伊斯怀中,他玩弄着我的头发,把一小缕金色的发丝在指尖缠绕,面前是我最爱的音乐家涅拉,他细长的手指灵活地拨动琴弦,悦耳的旋律便飘出来,而吟游诗人费昂莱则随着音乐读他新作的长诗,虽然是新作,却难得不是谄媚的歌颂国王千秋万代,而是套用古老的故事,颂扬古代的大英雄“无畏的威廉”的,咏叹一扬三折,语调生动,音色是动人的男低音,却能恰到好处的体现出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将一代英雄刻画的栩栩如生。我不禁屏住呼吸,让心情随着音乐和故事起伏。
偏偏,偏偏有人过来打扰,国王的贴身侍仆梅里尔匆匆过来,对我们行了礼,低声说道:“摄政王,德文公爵大人求见。”
乔伊斯猛地拉下脸来“当初说好给我一个星期的,这不过才过了两日便要来烦我。”他赌气般地说“不见。”
梅里尔没有动。
我扬手让涅拉和费昂莱停下,温和地对梅里尔说“让公爵大人进来吧。”
我讨好地揉揉乔伊斯脸,“好啦,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事呢。”
我从他怀里抽出身体,一本正经地在乔伊斯旁边坐正。
匆匆的脚步声,牛皮靴敲击在地板上,然后是一个高大的身影,阴沉的脸色。
他并没有对他的国王行礼,而是直接开了口。“陛下,杰斯郡失守了。”
“怎么会?”乔伊斯脸色一变,“在两个月前,奥古斯汀男爵还信誓旦旦向我保证杰斯郡不会有任何问题。”
杰斯郡其实并不是布兰维嘉的郡,在纳美人看来是他们固有的领土,但是布兰维嘉长期租用着,后来更是宣称是他们的一个郡,拒绝归还给纳美。
乔伊斯一纸王令,宣布奥古斯汀男爵为杰斯领主,与纳美开始漫长的拉锯战,但是纳美终究实力比不上布兰维嘉,整个过程一直是我们掌控大局。
“奥古斯汀男爵已经被俘,纳美国王新换的将领菲杜伦元帅占领杰斯,并带领军队北上,来自两天前的密报透露他的军队所向披靡,并且,有很多领主宣布归顺纳美国王,改信新教。”
乔伊斯嘴唇哆嗦着,脸涨得通红,由于愤怒声音也在抖:“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奥古斯汀男爵真是令我失望,我要派最能征善战的将军去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他们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杰斯的人民已经对我们有微词了,陛下……我认为最好您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