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阿蛰在文体店里买了一副新的镖盘和飞镖,和警局里那副一样,镖针坚硬而又有威慑力,这是他前天晚上送小松回家时,早就想好要买的,那孩子十分喜欢投掷飞镖的游戏,离开警局时,对那副飞镖尤为留恋,阿蛰当即答应送他一副崭新的飞镖,比警局里的还大还威武,那孩子腼腆笑的样子,阿蛰记忆犹新。
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样了,阿蛰从警局出发,往小松的家里走,小松的家,在离文汇路不远的建工路上,中间刚好经过警局所在的文工路,所以距离不算远,缓步慢行的话,二十多分钟也可以走到。阿蛰将镖盘抱在怀里,踩着硕大的法国梧桐叶往前走,路过前天早晨发现小松的垃圾桶时,他不由的停了下来,一种无奈的情绪让他心里有些难受,这时他看到前天那个老大爷在马路对面冲他招手,绿灯一到,老大爷就慌里慌张的赶了过来,那孩子怎样呀?他吆喝般的问,是一个嗓门洪亮的大爷。
好多了,阿蛰回答,身体检查没有毛病,昨天应该去上学了。
大爷高兴的搓搓手,那我就放心了。片晌,他又压低脑袋,探着身体,瓮声瓮气的问阿蛰,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阿蛰为难的说,是被别的孩子欺负了,估计欺负了不止这一次,可那孩子什么也不说。
这样啊,那就难办了,大爷也面露踟蹰的神色,须臾,又将脚一跺,义愤填膺的说,现在的孩子,欺负人都有一套,我扫马路也不是一朝两朝了,那种坏学生也见过不少,就该跟那孩子说,咱做人绝不能示弱,别人打你一拳,你需还人一脚,要是现在低头了,这辈子,头也难抬起来了。
阿蛰握了握大爷由于激动,上下颤抖的手说,大爷,要是人人像你这么热心,那该多好!
那大爷随即眉毛上扬,字正腔圆的说,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我虽是无肠公子,心倒也是热的。
阿蛰被大爷那副京剧腔调逗笑了,大爷,你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那大爷将橘色工装服的袖头,往上一挽,煞有介事的说,别看我现在只会扫扫马路,我年轻在北京那会,也做过武生,唱念做打、南腔北调,我也都会一点。
那老大爷面色潮红,眉目黧黑,一面和阿蛰说话,一面用垃圾钳子将拾捡的塑料袋子,扔进垃圾箱里。阿蛰注意到,那个瘦高的橘色垃圾箱,原来外面带着的把手是可以扣上的,他当即有了疑惑。
大爷,你前天早晨发现小松的时候,垃圾箱外的把手也是扣着的吗?
大爷点了点头,扣着的呀,要不那孩子怎么能被锁了一夜呢?大爷一副纳闷的样子。
阿蛰猛然拍了一下脑袋,错了,他想,之前他一直误以为,小松在里面呆了一夜,是因为自己害怕的缘故,现在想想,如果外面扣上了,就算他哭喊着要爬出来,也没有用呀,一夜他都在惊恐中度过,直到渐渐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为止。阿蛰想到前天下午老师带来的那个瘦高个学生,他真是狡猾呀,还一个劲的辩解说只把小松扔进了垃圾箱,不知道他为何在里面呆了一夜,不过,就算那个时候阿蛰指明垃圾箱被锁住了,那孩子也定装模作样的哭着说,我不知道呀,肯定是什么路过的人顺手扣上的,他就是那样能言善辩的孩子,狡黠的推掉一切责任。
阿蛰愤然向前走着,可他同时也觉得很无力,因为小松那副噤若寒蝉,怯生生的样子,既让人十分心疼,也让人很难找到可以帮助他的办法,从他那紧闭着的嘴里,你既无法撬出他吃了多少苦头的倾吐,也无法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那是敦默寡言,又心事沉重的孩子。
阿蛰敲着门的时候想,必须要劝服这个孩子自己反抗才行,就像那个大爷所说的,现在低头了,将来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再抬起头,只有自己结结实实的反抗,才能生出勇猛的,可以对抗欺凌,也能对抗悲苦人生的勇气。
咚咚的敲门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形成醒目的回声,过了一会,红色木门打开了,小松探出脑袋,隔着防盗门向阿蛰问好,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头发有些微卷,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哥哥说你是警察,女孩眨巴着一双灵气的大眼睛,调皮的看着阿蛰说,你是吗?
阿蛰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的头发松软光泽,小脑袋在脖子上晃晃荡荡的,十分可爱。听闻阿蛰果然是警察,她便用一只小手牵着阿蛰往里走,还一面奶声奶气的说,警察可以进来,坏人关在外头。
她将阿蛰引在沙发上坐着,即刻小大人一般的叉着腰说,哥哥,快给警察叔叔倒茶。大约她平时常常小女王一样指挥小松,所以小松并没有异议,很听话的给阿蛰端来了一杯滚烫的热水,茶叶找不到了,小松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哥哥真笨呀,小女王厉声的说,茶叶就放在冰箱里,爸爸每天都从冰箱里找茶叶。
冰箱哪里?小松老实巴交的问。
冰箱上面的第三层,盒子里,哥哥实在是太笨了,小女王不由自主的又骂了一句。
看来你是家里的小总管呀,阿蛰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过你不能总是骂哥哥笨呀,看看哥哥多疼你。
那女孩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哥哥是真笨,你看,他又把我的辫子梳歪了。阿蛰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辫子果然是歪歪扭扭的,完全不对称。
可是哥哥肯帮你梳辫子呀,多厉害,你应该谢谢哥哥。
小女王不耐烦的撇了撇嘴,我看出来了,你是和哥哥一帮的,总是偏袒着他。
阿蛰被她逗笑了,多厉害的小女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石小冰,冰雪聪明的冰,我哥哥叫石小松,大笨松的松。女孩介绍完自己,还不忘补刀一句哥哥。
小松无可奈何站在一旁,看着妹妹时不时的数落自己几句。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孩子,和妹妹活泼外向的性格完全相反,他腼腆又内向,但也是一个十分厚道的孩子,因为他即刻又给阿蛰倒了一杯茶叶水,放在阿蛰面前的茶几上,阿蛰看着翻卷的黄绿色叶子,满披白毫,在杯子里飘飘袅袅,他知道小松刚刚在拿茶叶时,给自己选了最好的白茶,而将普通的一包茶叶塞了回去,他待人的好,是踏踏实实做出来的,你听不到他卖乖,但是如果你细心去看,便能看到他的诚笃与善良,这样的孩子,多让人心疼呀。
阿蛰真想把他抱在怀里,满足他一千一万个愿望才好,可阿蛰想到,小松同时也是一个男孩子,不能像小公主一样长大,他要保护妹妹,将来要承担家庭责任,他必须变得更坚强,更茁壮,更有力才行呀。
他握了握小松的手,想让他多说一些话,你妹妹几年多大呀?阿蛰刻意转向小松问。
八岁,小松说,比我小两岁。
你妹妹多活泼可爱呀,阿蛰说,他其实想表达,你要像妹妹一样活泼一些才好,可同时又觉得这样多残忍呀,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本性,大人却总是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造孩子。也许是因为外向的孩子更能讨人喜欢,更能适应社会,更能如鱼得水,所以每一个大人都希望将自己的孩子,推到这个模具里,重塑一套这样的性格才好。阿蛰现在就是这种心情,他心疼这个孩子,所以不忍心看这孩子宅心仁厚的到处吃亏,可是让他换一套性格就当真可行吗,恐怕不仅不可行,对于小松来说,还是一种新的施暴。
他于是也摸了摸小松的脑袋说,你们兄妹俩的性格真互补,这样才能相处的好。小松咧了咧嘴,羞赧的笑了。
那个小女王却气的不行,我才不要和哥哥性格互补,我是独一无二的性格。
独一无二的性格?阿蛰捏了捏她的鼻子说,独一无二的什么性格?
最好的性格。她扬了扬脑袋,连带小胳膊也晃了晃。
好,阿蛰宽容的说,你是第一好的性格,哥哥是第二好的性格,如何?
她摇了摇头,哥哥性格一点都不好。
哥哥性格怎么不好了,阿蛰回头看了一眼小松,目光对视的时候,小松随即羞愧的低下了头。
哥哥太懦弱了,女孩小大人一样的瞪着小松,哥哥总是被人欺负。
哥哥那是善良,阿蛰严肃的说,要是哥哥天天打你,你怎么办?
女孩骄傲的看着阿蛰,满脸自信的说,哥哥才不会打我呢,她随即证明一般,转而问小松,哥哥,你会打我吗?
小松慌忙摆了摆手。
阿蛰叹息着说不出话,他将女孩抱进怀里说,小女王,你哥哥那是真疼你呀。
小女王摇了摇头,煞有介事的说,我不叫小女王,我叫小小冰。
小小冰,阿蛰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鼻子问,为什么多加了一个小呀?
女孩甩了甩洋娃娃一样的脑袋说,现在流行这么叫,漂亮的孩子都可以多加一个小,我叫小小冰,我有一个好朋友叫小小月。
那哥哥是小小松吗?
小小冰坐在阿蛰怀里,捂着嘴坏笑,哥哥是大笨松,她一面说,一面撒娇,既童真,又残忍。然而小松只是望着妹妹嫩生生的大眼睛,小鼻子,眼睛里满是宠溺。
阿蛰疼惜的看着小松,过了好久,才问,最近都去上课了吗?
小松点了点头。
都顺利吗?
小松又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再欺负你吧?
这会小松总算摇了摇头。
阿蛰虽然难过,也有点放下心来,他将小松拉到面前说,下次别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小松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阿蛰心疼的抚摸着他有些黄瘦的脸。和同龄的孩子相比,小松无疑有点偏瘦小了,细胳膊细腿,黄乃乃的肤色,一双眼睛显得十分大,黑松木一样漂亮,可是不像妹妹的眼珠那样,时不时骨碌骨碌的转几下,闪现着机灵劲儿,小松的眼睛是安然深邃的,粗看会以为是不够传神,细看之下,眉目里全然是沈声静气的温良。
阿蛰还想说什么,小小冰扭着他的嘴,涎皮涎脸的说,哥哥才不会告诉你呢,哥哥最怕麻烦别人了,是不是哥哥?你的数学练习册丢了,你还没有告诉妈妈,对吧?
小松窘然的揉着眼睛,逃避一般,不愿意直视着阿蛰投去的疑惑目光。
你的练习册丢了吗?是他们扔的吗?
小松不肯说话,小小冰插嘴说,辛元杰最坏了,一定是他扔的,他趁哥哥去上厕所的时候,拿了他的书,从窗户外面扔了出去,他还告诉其他人,哥哥考试总作弊,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告诉我的,她姐姐和哥哥一个班,哥哥太懦弱了,别人都笑话哥哥,小小冰生气的嘟囔着嘴,今天妈妈回来了,我一定要告诉妈妈。
小松用央求的目光看着妹妹,妹妹却两手一束,只当看不见。
阿蛰将小小冰气鼓鼓的脸扳向自己问,辛元杰是谁呀?是一个瘦瘦高高,耳朵上有痣,总是挤眉弄眼的男孩吗?一想到那男孩,阿蛰眼前立马能够浮现他挤了挤眼睛,就大片眼泪淌的场景。
小小冰狠狠的点了点头说,就是他呀,长的和狒狒一样,警察叔叔,你快把他逮起来,关进笼子里吧,他总是欺负哥哥。
他为什么总是欺负哥哥,你知道吗?阿蛰耐心看着小小冰,她那漂亮的脑袋里,似乎装满了鬼主意。
她晃了晃羊角辫,一只小手托着胖脸蛋,一本正经的说,他害怕别人成绩比他好,要是有人成绩超过他了,他就想尽办法捉弄别人,哥哥有几次考试都比他好,所以他就怂恿别人也欺负哥哥。
老师不管吗?阿蛰有些生气的问。
小小冰将眉毛一吊,瞪着阿蛰说,他成绩很好,老师肯定偏袒他嘛!
可是,小松成绩也很好嘛?阿蛰不服气的说。
那哥哥没有人家伶俐,人家会殷勤的围着老师转,哥哥就不会,哥哥连遇到难题,都是自己闷头想,哥哥就是太笨了。小小冰气急败坏的样子,越发可爱,只是阿蛰现在完全没有兴致再捏捏她红扑扑的肉脸蛋,说几句逗她玩的话来。
阿蛰威严的看着小松,眼睛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寒色,别人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说呀?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什么反抗也不做,别人就会养成习惯,觉得欺负你也没什么,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就严重啦,阿蛰忍不住摇了摇小松的肩膀,那孩子眼睛里,尽是惭愧却有些木讷的神色。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沟通,不愿意和我一起解决问题,那我明天就去找你们老师,让老师来解决问题,阿蛰威胁的说。
小松静谧的黑色眼睛里,闪着惊恐的光。
辛元杰怎么这么肆无忌惮,我还以为前天小枝吓过他,他之后就老实点呢,阿蛰郁闷的想不通,这孩子胆子怎么这么肥。
你说的小枝,是不是那个说是我们姑姑的小枝?小小冰用肥嘟嘟的胖手掌捏着阿蛰的下巴问。
阿蛰点了点头,不过你怎么知道她假扮你姑姑呀?阿蛰狐疑的看了小松一眼,小松低垂着眉目,不安的绞弄着衣角,是你哥哥告诉你的吗?阿蛰想,除了小松,她不可能从旁的什么人那里知道,前天发生的事情了。
小小冰凑在他的耳朵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哥哥怕痒,他睡觉的时候,如果我挠他痒痒,他就什么都告诉我。
这样啊,阿蛰拍了拍她脑袋,就你最聪明! 他看着小小冰聪颖机敏的样子,对这兄妹俩截然不同的性格,感到十分不解。
小小冰看着阿蛰满脸的疑惑,得意的说,你一定想不通辛元杰为什么不怕你们,对吗?
阿蛰点了点头,心想这女孩真是人小鬼大。
辛元杰以前和我们家是邻居,他二年级的时候,和哥哥还是好朋友,后来因为哥哥成绩比他好,他总是挨他妈妈教训,所以就记恨我哥哥,他知道我们家的所有情况,我爸爸有个姐姐,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他也知道,所以他知道我们是没有姑姑的,也知道你们就是吓吓他,他可聪明了。小小冰忍不住翻了小松一个白眼说,要是哥哥也这么聪明,就不会被人家欺负了。
阿蛰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他盯着小松,小松踧踖不安的揉了揉眼。
你想明白了吗?阿蛰尽量让自己狠下心来,胁迫般的说,是你自己独立解决问题,还是我去找他家长解决问题?既然他怕他妈妈,我就告诉他妈妈,他们养了个只会通过卑劣手段,才能拿第一的孩子。
小松恐慌的摇了摇头,半晌,艰难的说,我自己找他要。
如果他不给,你怎么办?阿蛰冷静的问。
小松犹疑的看着阿蛰,似乎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如果对方不给,该怎么办呢,按他以往的处理办法,大约就是隐忍着,默默告诉老师,自己将练习册又弄丢了,除此以外,还有其他办法吗,小松一个也想不出来,他只一个劲的揉着他双黑黢黢的眼睛,低垂着头,充满了愧疚。
哥哥真笨,小小冰生气的站起身来,抱怨小松说,你就告诉他,如果他不给你,你就叫警察叔叔将他关进笼子里,看他怕不怕!
小松抬眼瞅着妹妹,妹妹将小手搭在哥哥手心里说,哥哥现在不用怕,有警察叔叔替你撑腰呢!
阿蛰被她逗乐了,他重又把小小冰抱到腿上说,你知道撑腰是什么意思吗?
小小冰童稚的两手一拍说,我当然知道了,撑腰就是不管哥哥做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后果,因为警察叔叔会站在哥哥后面,给他打气鼓励呢。
阿蛰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补充说,不光我会为你撑腰,你要相信,你爸爸妈妈他们都很爱你,都会为你撑腰!阿蛰语重心长的说。
小小冰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说,妈妈才不会为哥哥撑腰呢,妈妈只会告诉哥哥,你不要乱惹事,不要惹麻烦,反正妈妈不会为哥哥撑腰!
阿蛰拧了拧她红润润的脸颊,责备的说,怎么会,妈妈那么说,只是害怕哥哥是男孩子,在外面学人家打架,干坏事,可不是不替哥哥撑腰哦!
小小冰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仰着洋娃娃般的脑袋说,有一次,辛元杰欺负哥哥,哥哥回击了一下,将他推坐在地上了,他的头不小心磕了一个大包,那时他还住在我们小区,他回去告状说哥哥欺负他,晚上他妈妈就带着他来我们家闹,一个劲的诬赖我哥哥打他,哥哥已经说了不是故意的,是辛元杰先抢他的作业,可妈妈不愿意和人家吵架,就让哥哥给别人赔礼道歉,还打了哥哥一顿。小小冰气鼓鼓的说,妈妈不仅不帮哥哥,还帮着外人欺负哥哥,她怎么会为哥哥撑腰?
阿蛰想到几天前,他给小松妈妈打电话时,妈妈的关注点不是孩子怎么样了,而是一个劲的向阿蛰道歉,抱歉给阿蛰添了许多麻烦!那时阿蛰只当这是客套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对那个语气里充满疲惫的母亲,他是充满了同情的,现在想想,她在儿子被同学欺负,阿蛰告知她情况时,第一个反应不是担心是否会给孩子带来什么心理阴影,反而是抱歉给别人添了麻烦,这其实在心理上也反应了她的恐惧,她不仅没有能力承担孩子可能会带来的麻烦,甚至每日教训孩子千万不要惹麻烦。
阿蛰叹息的想,小松是在这种教导下长大,才将所有麻烦都紧闭在自己的心里,一个人吃力应对的吗?但阿蛰同时也知道,也许在害怕孩子惹麻烦上,小松的妈妈做的有些过火了,但她却也不是个例。
阿蛰想到,在自己小的时候,他妈妈也常常会对他说,儿子你要乖,在外面不要惹事!这是当母亲的一种普遍心态,不惹事就不会出事,这样才能平安一生,她们停留在那种古旧的思想里,只要规行矩步,就不会出任何问题,可这世界上挨人欺负的,大多就是那些安分守己的老实人,这并不是一个,你不惹别人,别人就不会招惹你的世界。所以阿蛰很感谢父亲当年屡屡对他说的话,儿子,咱们不主动惹事,但咱也不怕事。
于是,阿蛰将这句话如数传给了小松,他郑重的对小松说,男子汉大丈夫,我们不主动惹事,但我们也不要怕事。妈妈害怕你惹事,是因为妈妈害怕,害怕你若性子太野,在外面总有吃大亏的一天,才会想着如果偶尔吃些无关痛痒的小亏,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你现在吃的不再是小亏,你要知道你上次差点连命也没有了,如果做清洁的大爷,没有及时发现你,如果上海的冬天和东北一样下大雪,你知道会是什么样可怕的后果嘛,所以妈妈的话要听,但是如果问题严重了,也要及时和妈妈沟通,知道吗?没有当妈妈的愿意看着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阿蛰虽然这样说,但他其实也很疑惑小松的妈妈对孩子到底关心多少,上次的事情按理说已经很严重了,难道是学校没有给她反应吗,这也极有可能,学校本来就是只想息事宁人的,那小松呢,小松难道也没有和妈妈说嘛,很有可能,阿蛰有点后悔,那天在电话里,他太顾虑小松的想法,于是对小松妈妈提及这些事情时,也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他甚至也像教导主任那样,只把这尽可能的描述成孩子间的打闹,他不愿意去刺激一个语气里十分疲倦,同时又客气的有些卑微的母亲。现在看来,忙碌的妈妈过真只把这当作小事了,只有这个看似强势的妹妹,在晚上用自己的鬼办法,一点一点逼迫哥哥说出了原委。
阿蛰欣慰的看着这兄妹俩,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和小松的妈妈,好好谈一谈才好。
可是小小冰却气鼓鼓的说,妈妈才没有时间和哥哥好好沟通呢,妈妈总忙着赚钱!
这次阿蛰还没有想好说什么,小松就很着急的制止了妹妹,你不能这样说妈妈,妈妈很辛苦,爸爸也很辛苦!这孩子憋急了说话时,脸上都是豆大的汗粒。
小小冰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后悔般的回避着阿蛰的目光,阿蛰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呀,孩子对父母这么爱,这么维护,做父母的一定也不像阿蛰想的那样,是不疼爱孩子的,可是为什么对孩子在学校的遭遇充满了漠视呢?阿蛰对这个家庭充满了好奇,但他也同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作为家里的独子,父母对他不可谓不爱,但是他当时也在学校里备受欺负,直到最后央求爸妈转校了,才好一些。
阿蛰想,孩子其实也是一种很奇怪的物种,他们有时甚至能够忍受流血,也不能忍受没有朋友,为了得到同龄人的认可,孩子可以作出任何牺牲,只是,这种委曲求全,从来都不可能迎来真正的朋友,阿蛰也是要很大以后,才慢慢懂得这个道理的,他不知道小松需要多久才能明白,也不知道小松的隐忍,是和当初自己一样,为了寻求同伴,还是只是因为懂事,因为懂事,因为太过懂事了,不肯给自己的父母添上哪怕一丁点,麻烦,才会寂然无语的,用瘦弱的躯体负重着所有的欺凌,仍然不落下学业的,默默前行。
《欺凌者》第6章 凶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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