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瓯匠传》七十七章 至尊“瓯宝”归故里

    这个初冬的清晨，难得的好天气。英国沃德庄园的伯丝太太还是严格遵循沃德庄园和沃德家族的老规矩，打算在天亮之前将爱华德先生卧室里的壁炉点上火，让老先生感觉到“壁炉会在早上自己亮起来”。可是，当她推开门，发现爱华德先生早已经出门了。

  难得一个阳光灿烂的初冬清晨，带着礼帽，披着风衣的爱华德先生，手拿一根“司的克”（手杖），就像一位中国古代贵族，配剑而出。当然，他不是去战场，而是来到了自己庄园的马厩前。

  作为新发明，汽车并不是那么受庄爱华德先生欢迎，他更青睐马匹作为交通工具，也不愿意将马厩改为车库。但是，爱华德先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老顽固，他同意汽车进入他的庄园，但是，在远离马厩的地方建车库，以免惊扰到他的马，他还有一个要求是：马厩必须比车库更华丽些。当然，他的愿望得到了政府的支持。

  他的义工男仆替他牵出了一匹马，他上了马，穿过整个庄园，来到了庄园另一头的以他爱华德家族命名的私人博物馆。

  今天，在这里，他将迎来他等了70年的遥远东方的客人，是一批比他整整小了70岁的来自中国的年轻匠人们。

  爱华德先生的小客人们还没有到，他的女仆为他泡了茶。但是，爱华德先生端起茶杯的那一刻，又放下了茶杯。他站了起来，走到他收藏瓷器的专柜前，打开玻璃柜门，他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端出了其中一只茶具来。这茶具的木制底座上写着八个中文小字：“器择陶拣，出自东瓯”，在这八个小字上，有四个黑体加粗的中文字：“东瓯缥瓷”。爱华德先生再一次细细把玩了这只茶具，只见它白如玉、薄如纸，声如磬，明如镜。他的思绪又飞回了70年前那个美丽的东方中国的瓯江之畔，他仿佛又看到了瓯匠们用一抔黄土、一池窑火精心烧制“缥色绿瓷杯”的情形。

  爱华德先生示意女仆重新在这茶盏中冲了一杯热茶，示意不要加冷牛奶，因为他很清楚，中国茶叶是17世纪开始传入英国的，当时用英国茶具沏茶时，茶杯往往会因受热而爆裂。由此，那时候英国人喝茶，如果用的是英国瓷器便要先往茶杯里倒些冷牛奶，然后才能用开水冲茶，由于冷牛奶的缓冲作用，茶杯不至于损坏。在英国，只有有钱人为了炫耀自己用的是高价购来的正宗的中国茶具，冲茶时，才会当着客人的面，先将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到茶杯里，然后才加入牛奶， “先茶后奶”被看成是贵族人家的规矩讲究，反之，“先奶后茶”则是穷人的象征。对于爱华德先生来说，这一细节是万万不可以马虎的。今日，他要用这种英国人认为昂贵的方法，最后用这个来自中国东瓯的正宗的瓷器，再喝一次茶。

  爱华德先生的中国茶还没喝完，他的曾孙女儿爱丽丝已经带领着一群年轻人来到了沃顿庄园的私人博物馆。

  还没有等爱丽丝介绍，爱华德伸向年轻人的双手已经颤抖了！

  他说：“我终于等到你们了！”说着，一双热泪滚出了他深凹的眼眶！年轻人们早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也是湿了眼眶！

  爱华德先生将手中的瓷杯端起来，走到汪楠源的眼前，对这个年轻人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这个杯子不是你们 ‘旺世堂’的作品，但是，确是你们‘瓯瓷汪家’祖先珍藏的中国瓷器之宝。因为中国到了宋元之交的时代，你们白瓯的邻居——龙泉窑就崛起了，它和景德镇白瓷以及五彩瓷一起兴起，那时候你们瓯窑青瓷已经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时光有时候造就了经典，有时也偏偏成了最残酷的破坏者，如今，你们瓯瓷的生产应该已是一片空白了！”

  汪楠源看着爱华德深邃的眼光，说：“先生，您说得没错。但是，只要您手中的这个宝物还在，只要中国的工匠精神不灭，我们新瓯匠一定会让瓯瓷重振雄风的。因此，太感谢您为我们瓯匠所做的一切了！”

  爱华德先生深深点了点头，说：“今天，这些宝物就要物归原主了，我很幸运我能活这么久，在我有生之年能恪守和中国工匠们的约定，能让我也学学你们中国古人，有一次‘完璧归赵’的传奇故事。这是一件多么光荣而有意义的事情啊！”

  年轻的瓯匠们听了，齐声说：“先生，您太伟大了！”

  爱华德先生打开了一个抽屉，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青色带灰白颜色的瓷盒，示意汪楠源打开它。

  在汪楠源仔细而庄严的动作中，那个瓷盒缓缓打开了，就在那一刹那，年轻人们发出轻轻 一声欢呼：“喔噢，<瓯宝图>阴本！”

  “对，‘阴本’，没错！”爱丽丝走上前去，将新瓯匠们交给她的《瓯宝图》（阳本）交到爱华德先生的手中。

  爱华德先生的手再一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但是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分别打开《瓯宝图》的阴本和阳本，拿起放大镜仔细辨认和揣摩了好久，最后，轻轻合上，隆重地将它们二合为一，交到汪楠源的手中，说：“来自中国的年轻人们，你们是勇敢的人，带着你们勇敢的心，去吧，带回原本就属于你们的瓯宝！但是，请记住，它们也是属于世界的，属于这个世界上所有有着一个伟大匠心的勇敢的匠人们！”

  随后，爱丽丝搀扶着曾祖父，一个个不同门类的被珍藏了70年的来自中国瓯匠之滨的稀世“瓯宝”展现在新瓯匠们的眼前。此刻，新瓯匠们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

  眼前的这一切，他们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每一件瓯宝都浑身透露出独特的瓯匠气质，它们身上都深深镌刻着瓯匠的精神。陌生的是，有好多瓯宝，是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的，有的甚至没有听过的。于是，他们瞪大眼睛，一件一件，仔细辨认着底座上的文字说明：

首饰龙、木偶头、细纹刻纸、彩石镶嵌、竹丝镶嵌、拼字龙灯、天成宫灯、玻璃银光刻、十字花边绣、米塑、 绸塑、瓯塑、彩泥塑、蛋画、珐琅铂金画、太平钿剪纸、点色剪纸、夹纻漆器、金漆圆木……

  这一切，仿佛让时光静止了，这一切，仿佛让世界没有任何隔绝。一切的一切，就是一个巧夺天工的精妙绝伦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时空、没有边界、没有人种、没有贵贱等等等等所有的分界线，它们是一体的，以前是，将来也是！

  ……

  当爱华德先生重新拿起他的“司的克”（手杖），向年轻的中国瓯匠们挥手道别时，示意爱丽丝跟他们一起走，但是，爱丽丝摇了摇头。这个美丽的金发姑娘望着自己真心挚爱的那个英俊小伙子牵起了那个充满灵性的芦叶儿姑娘的手，她那一双蓝水晶一样的眼睛，就像湛蓝的一片海一样，变得深邃而又宽广。她知道，那个东方的男人不属于英格兰、不属于沃顿庄园、不属于她爱丽丝，他就像一只雄鹰，带着他的梦想，一定会飞回他的故乡，而他身边，那只伴飞的鸟儿也已经早已梳理好羽毛，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地等候着。而他们并不孤单，他们身后，还有一群同样能翱翔蓝天的雄鹰们，将与他们一起起飞，飞回遥远的东方，飞回那个神话千年的瓯江之滨。

  爱丽丝注视着他们，此刻，他们已经带上至尊瓯宝，振翅归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