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叔说】没病还被强制吃“大锅药”，到底谁有病？
有病吃药是当然，可，没病也得吃药？
而且，不吃药就不让上学？
这是最近云南临沧的一出荒诞戏码。
新闻是这么写的：近日，临沧市为做好复教复课准备，组织全市师生、家长服用“大锅药”，其中包括3—6岁的学生；临沧市第二中学还下发通知，要求家长将购买时的药方、服用情况拍照传给班主任，学生按照要求服药后，才能报到入学。
不少家长对此举产生质疑。舆情发生后，今天（3月2日）凌晨，当地教育部门又发出紧急通知，叫停“强制服药”，并对全市师生家长和在社会上造成的不良影响“深表歉意，深刻检讨”。
强制服药，这不是“宫斗剧”中才有的事吗？咋还跑到现实中来了？
说到底，还是层层加码的形式主义惹的祸。
一
“大锅药”，一般是指用大锅熬制的传统民间中医药，人们认为它对增强体质和免疫力具有一定作用。
不过，谁都能喝“大锅药”吗？又如何确保“大锅药”无毒无害无副作用呢？
其实，这已不是云南第一次因为“大锅药”上新闻了。
2005年6月，就有一起悲剧新闻：为预防水痘，昆明市禄劝县某小学组织师生服用“大锅药”，导致224名学生、2名教师及5名学生家长产生不良反应，1名学生死亡。
该事件引起了医学界的关注。昆明疾控中心发表的一篇论文，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该校自行组织师生服用由某中医医师开具的不合理的“大锅药”， 出现不良反应后乡村医生又未能进行正确有效的救治。
文中还提到：当时的药方，对于胃肠道不良、饥饿、体质较弱及无炎症的人不宜也不能服用，否则会刺激胃肠道，引起强烈反应。
面对疫情，人们希望强身健体的心情可以理解；学校为了让学生增强体质、避免未来开学后产生聚集性疫情，出发点也可以理解。但是，对症下药是基本医学常识，这种以行政命令要求所有人都喝一种药的行为，更是不合常理。
2月29日，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北京地坛医院中西医结合科主任医师王融冰明确表示：“中药方剂主要是用来治疗有症状的人，不主张没有症状的健康人使用中成药来预防新冠肺炎，（盲目使用）没有意义。”
中国工程院石学敏院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中药的预防药没有肯定的（作用）。从国家层面上，没有肯定哪种中药可以预防新冠病毒。从中药角度，有些补气和滋阴的药可以用。”
二
“乱吃药”还不是个例。
2月28日，湖北黄冈黄梅镇向窑村，在分发防疫物资二氧化氯环境消毒片（俗称“泡腾片”）时，工作人员没有注意到上级交代“每粒泡腾片兑2公斤水，用于住户家中喷洒消毒”的要求，误以为泡腾片是防治新冠病毒的药物，便要求村民：“每人一粒，吞服”。
结果，22人出现身体不适住院治疗。
一份聊天记录显示，“药是村干部发的，要求当面喝”；“口服过程中，（村）组长还要拍照留痕迹记录。”
不幸中的万幸是，根据当地通报，目前入院的22人身体状况稳定，没有生命危险；其中21人即将出院，另外1人由于年纪偏大、身体患有其他疾病，继续留院观察治疗。
临沧和黄冈相距2000多公里，但场景何其相似：一边强制吃药，另一边还要拍照留痕——强制手段和形式主义，共同编织起匪夷所思的一幕。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在岛叔看来，这是长期以来科层制行政体系的基层组织“责大权小”导致的。“责大”，就是必须完成上级政府下派的各种任务；“权小”，就是只有无条件地执行上级决定的义务，而缺乏根据本级组织实际独立决策的权力。
在防范新冠肺炎疫情时，这种情况也没有改变。在压力型体制下，“工具主义”往往盛行，治理手段很容易超越治理目标。
于是，在没有特效药的情况下，面对复课压力，临沧教育部门干脆就采取了“大锅药”的治理招数。
这种做法的逻辑就是，不管这个药有没有效果，反正我“一刀切”，你“一锅炖”，首先要把做好预防疫情这个形式做到位，上级问下来，我也有交代。
上述黄冈那个向窑村的思维更为极端：你上级发药，我下级就强制村民吃，根本不去管能不能吃。
三
遗憾的是，这种强制性的风气，在基层并不鲜见。有时候，甚至会被当成“硬核”来推崇。似乎只有不留余地、不讲道理，才能体现基层治理者的“敢抓敢管”、“责任担当”。
比如这些天，不少企业复工在即，人手短缺，不少地方却“逢鄂必拒”。不管你有没有回过湖北，只要身份证是“42”开头的一律劝返或者隔离。哪管你实际情况？哪管你有无法理依据？
此地是我管，我就这么干。大不了，我错了，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
可是，道歉还少吗？
孝感一家三口在家打麻将被打，事发后乡长来道歉；武昌区在转运过程中把重症病人长时间丢在马路上，被约谈后出面道歉；住院的湖北某官员训斥一名女护士不刷马桶，被刷屏后道歉；大理把兄弟省市的防疫物资扣押下来，被曝光后市长道歉……
道歉当然是必须的，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但是，如果基层一次次不断上演“乱作为——舆情起——道个歉”旧戏码，无形中，地方政府的公信力会不断消解，也会降低当地群众的幸福感。
换言之，为什么就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呢？为什么在出台类似举措之初，就不想想这些政策会影响到多少人、激起别人什么样的反应？
同理心不该成为奢侈品。
3月2日，临沧教育部门发布通报，要求各级各类学校必须坚持自愿服用原则
说到底，疫情防控是一次大考，考的是科学理性，也考“绣花功夫”。身份证号不代表携带病毒，“大锅药”对于疫情预防没有疗效，因此，“当面吃药”也好，“逢鄂必拒”也罢，都是“横办法”“懒办法”，而不是“好办法”“对办法”。
这些措施看似雷厉风行，实际上只顾自己省事，没有用精细化思维来研究问题、解决问题，也违背了中央精神。
我们知道，新冠肺炎疫情形势不断发生变化，中央在文件中反复强调，各地要实行分区分级精准防控、差异化防控策略，不能搞偏颇和极端做法，不能搞简单化、一刀切。而现实中，还是有些人会把“宁左勿右”、简单粗暴奉为圭臬，把“一律关停”“一禁了之”当成法宝，把科学统筹、实事求是的基本要求抛诸脑后。
这也是一种“病”，而且是更严重的病，病得还不轻。
有病要吃药，但不能乱吃药；更不能因为某些人“生病”，让群众吃药。
这个道理，当慎思之。
文/巴山夜雨
编辑/宇文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