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隙

季卡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小员工，今年已经30岁了，住在一个小的出租房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我去过他家一次，在他30岁生日的时候，他邀请了几个人去他家里做客，入门是一个浅灰色色调的三层鞋柜，整齐放着他的皮鞋运动鞋和拖鞋，鞋柜上面放了个插着干满天星的淡蓝色花瓶，客厅也是灰色调的，电视机旁挂着两幅油画，一只鹿和一条鲸鱼，他们都用同样深邃的眼神观察着客厅里的一切，却又透露出一种对一切都不关心的神情。屋里的装饰和季卡的性格完美融合，他诠释着装饰，装饰衬付着他，这灰色调的气氛却不让人感到压抑，或许是因为季卡本身是个乐观的人，所以屋里的东西都感染了他的气息。

我从没听季卡讲起过自己，听同事说季卡在公司工作了五年，可谁也不知道他的故事，这种神秘，便会导致有人胡诌，有人说他来自北方，从小父母离异，生活过的很艰难，自己一步一步终于熬到了成年。有人说，他是被情所困，爱了七八年的姑娘，后来姑娘穿着洁白的婚纱，去挽住了另一个人的手，他为了忘记她就来到了这个城市生活。有人说，他是个企业大亨的私生子，可他不喜欢那种充满金钱腐臭的生活，就自己跑到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地方。他们说的故事都很有趣，也很传奇，因为无从考证，所以无需去追求真假。

公司的纷纷议论还是传到了季卡的耳朵里。那天，我到阳台抽烟，季卡也出来了，我给他点了只烟，他缓缓嘬了两口，火星燃烧着烟草迅速变亮，然后又暗淡下去，他将烟缓缓的从鼻腔吐出，烟顺着风上升到他的头顶，变成挥之不去的东西。下午同事们又传他的故事说，他大学时很喜欢一个女孩，有一天兽性大发，霸王硬上弓。他们还描述出了做爱的具体细节，什么体位，怎样的叫声等等，好像他们才是当事人。然后季卡就辍学了，打了几年工后来到我们公司上班。季卡对于这些话语从来都不生气，甚至有些好奇，有时候还会一脸天真的望着别人说，我干过这些事？好厉害！所以他的人际关系并不差。

我无聊的打趣到：“季卡你真干过那些事？”他沉默着，眼神空洞而无神的盯着远方漂浮的云，我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心中的好奇：“季卡，能说说你的事吗？以前的事？”“我的事？以前的事？”他重复着我的话，眼神越发的空洞，仿佛有层我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慢慢蒙蔽他的双眼，直到他失明，瞳孔中反射不出一点光芒。他的意识似乎正在沉入无底的深渊，幽蓝的海水将他包裹，他被海底的巨兽拉扯，毫无还手之力。“季卡？”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你怎么了？”他回过神来，好似抓住我的话语，摆脱了巨兽，摆脱了黑暗，他在喘息，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而自己已精疲力尽。

他用低沉的嗓音说：”我来了到了我渴望的未来，却记不得过去的存在，我被时间无情的遗忘，流放。我记不得所有20岁到30岁发生的事情，我好像昨天还在20岁的生日宴会上，许着想直接变成30岁的愿望，然后第二天睁眼就成了这幅模样。我亦步亦趋的走，怕这是个没有尽头的梦。这一定是个梦，当我醒来，我还躺在我的大床上。”我沉默，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有种恐惧莫名的袭来，季卡凑近我的脸，我看见他瞳孔里有我瞳孔倒映出的他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我20岁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