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雷顶着烈日，已经走了三小时。
面前依旧是没有尽头的沙漠。
他的额头上流过几滴汗珠，小心用手擦拭，然后送到嘴里呡干。
味道是咸咸的，还有点苦。此时他的步伐逐渐变得沉重，却并不缓慢。
因为他知道，如果逐渐变慢，就会要停下。
停下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
茫茫大漠，到哪里去求助？只有靠自己。
怎么靠自己？
首先两条腿别停下来。一停，气就泄了，必死无疑。
太阳停留在空中，发出万丈光芒，像是千万条毒蛇，撕咬着迷失方向的猎物。
大雷的意识有点模糊，伸手摸腰间，除了一把手枪以外什么也没有。
空虚，失落，失望一下涌上心头。
没水，也没食物，甚至储蓄尿液的罐子也没有。
脑海里升起绝望。
带着对死亡的恐惧，大雷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眯着眼前行。
双腿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虚。
可他告诉自己，不能停。
-2-
像是在天边，又像是眼前。
一间屋子，破陋不堪。旁边的物件没有被沙子掩埋，看样子没放多久。破旧摩托、零件、发动机，都是这些玩意儿。
大雷站在屋子的门口。
太阳的直射和艰难的步行，让他的腰弯了下来，眼睛也睁不开。
也许屋子里会有水，会有通讯方式，也或许会有求生之路。
他说服自己，必须要相信这一点，否则连迈进屋子的勇气都没有了。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略有红光，四周仍是一片荒漠。
嘎吱——门开。
大雷用手枪对着黑暗的屋子，身子慢慢进入。屋子里一阵阴冷潮湿的味道。
潮湿？
大雷心头一颤，似乎是有水。
即将干涸的血液瞬间涌动，大雷睁大了眼睛，贪婪地打量着这屋子。
黑暗的屋子和外面刺眼的环境强烈对比，眼睛需要适应一阵时间。然而就在大雷逐渐看清屋子的一切的时候，后脑被顶上一件冰冷的东西。
枪。
大雷知道这是一把手枪。如果有子弹从里射出，那他的脑浆可以迸到周围三平方米的任何一个角落。
“你的枪，扔地上。”身后的人说话了，不知哪的方言但是听得懂。
大雷乖乖把枪扔在了地上。三寸被人捏着，就不能不认怂。
“跪下。”脑后的枪顶着更用力了。
大雷跪下。
跪下的同时，身后的人开始用手在大雷身上到处摸索，像是要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地毯式地搜索。
大雷听着声音，知道后面是个男人，嗓音粗厚，这手和这气息，少说三十五岁，烟味很重，还有浓汗臭。从手法和镇定的处事方式来说，应该是个老鸟。
只可惜，他遇到了我。大雷心想。
“他妈的，光杆子？”身后的男人骂了一句。
“失望不？”大雷冷笑，但是没有回头。他心里也怕，怕一回头就被崩了脑浆。但是随后他感到背上一阵剧痛，然后往前趴下。
那男人往他脊椎顶了一膝盖，钻心疼，站也站不起来。大雷直在地上打滚，闷声忍住疼。余光扫了一眼拿枪的男人。
不高，络腮胡，浓眉又大眼，脸上有刀疤。
那男人已经把大雷扔的枪捡了起来，坐在了身后的木椅子上，打量着大雷。
同时枪口仍然对着大雷。
“别杀我。”大雷勉强坐了起来，举起双手。
“理由？”那男人说。
“放了我，我有钱，可以给你钱，我有的是钱。”大雷忙说，眼睛直盯着枪口。
“有钱你还来寻宝？”那男人嗤笑。
“寻宝？”大雷陷入了沉默，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
“老子一看你就是来寻宝的。黄金钻，七千克，藏在大漠西边的一座沙山里，拿出去无价之宝。”那男人像是背书一样，“傻逼们不顾死活来大漠，为的就是这玩意。”
大雷继续沉默，像是被说中了。
“实话告诉你，这没有什么黄金钻。有的只是亡命徒和骗子，还有一大堆财奴。”那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把手放在了扳机上。
“别别别！”大雷大喊。
“我是被骗的。我是贪财，但是我有钱，就是好奇这宝藏而已，结果被带路人给更坑了，打晕在沙漠里，东西都被抢光了，就留给我一把手枪。”
那男人没有说话，看着大雷。
“我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做牛做马都行。”
那男人面色依旧冷峻，开口。
“你这把枪里，是不是就一颗子弹？”
大雷张着嘴，点点头：“对对对。”
“你带路人是不是戴着眼镜，长得又瘦又矮，跟猴子似得？”
“对对对。”
“你是不是来之前喝了他递给你的一碗酒，说什么秘制配方？”
“对对对。”
“对你妈了个头！”
砰！
那男人朝地板上射了一枪，大雷吓得面如死灰，瘫在地上。
“果然是猴三儿，他妈的狗杂种，我日你八辈祖宗。”那男人站了起来，手上枪紧紧攥着。
大雷看了直往后爬，大喊救命。
“你别爬了，起来，老子不杀你。”
“啊？”
“老子不杀你。”
“啊呀妈呀，谢谢亲爷爷！”
-3-
干了一瓶水，大雷仰在地板上，大口的呼气。
“你叫我阿坤就行。你叫什么？”那男人点起了一根烟，抽上。
“我叫大雷。”大雷看着阿坤手上的烟，抿抿嘴，“你还有烟抽？”
“怎么不能抽？我这又不缺烟。”阿坤看着大雷。
“你这东西还不少。”大雷闭上眼睛，此时他还没从惊吓中完全反应过来。
“那当然。”阿坤回。
“那怎么不想着走出沙漠？”大雷接着问。
“这个问题，确实他妈的是个问题。”阿坤叼着烟，看着窗外。
“按理来说，我这什么也不缺，完全可以走出去。我自己也出去几趟，可是每次天黑之前不自觉地又回来了，不知道为啥。”阿坤像是自言自语。
“是怕吗？”
“老子怕谁？”
“怕你自己走不出去，这的东西全都浪费了，因为你带不走。”大雷此时睁开眼，仔细打量着屋内。大量的物资摆满了屋子，像是个杂货铺一样，什么都有。
“如果你呆在这，活个半年都没什么问题，就在这等待着新来的人求助一起逃出去。”大雷此时坐了起来。
“你还挺会分析的。”
“推测而已。可惜你等了这么久，等来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什么也没有，还需要占用你的资源。”
“哈哈哈，自知之明。”阿坤把烟头掐掉，站起身，“不过你还是很有用的。”
“什么用？”
“跟我一起复仇。”
“杀谁？”
“猴三儿。”
-4-
夕阳如血，射入屋内。
“你自己不就可以复仇吗，干嘛需要我？”大雷恢复了些许力气，倚在墙边，问。
“你不知道，这猴三儿有一个本领。”
“什么本领？”
“只要你掏出枪准备对他射击，他就能抢在你前面对你开枪。”
“这么猛？”
“就这么猛。”
“那还怎么复仇？”
“可是他有一个致命弱点。”
“什么弱点？”
“我们两个人，他只能选择对我们其中一个开枪。假如我们两个同时对他射击，那就意味着他只能撂倒我们其中一个。而猴三儿将必死无疑。”
“那我们俩谁死？”
“看命。”
“看命？”
“谁活下来，就把值钱的东西都拿着走出沙漠。老子就一个目的，让猴三儿死。他害死了我七个弟兄，就我活下来了。”
“七个弟兄？”
“我们也是出来寻宝的。八个人出来，被猴三儿暗算，醒来的时候，就老子一个人了。身边有我兄弟的护身符，那是死了才会摘下的东西。”
“那为啥你没死？”
“问我怎么没死？我还想问你为啥没死呢。”
“我知道猴三儿住在哪，明天用枪子儿问他。”
-5-
第二日，烈日初升，西风滚烈。
阿坤和大雷上路了。
食物，水还有枪，以及组装好的摩托，还有一堆阿坤的行李。
阿坤骑着摩托载着大雷，朝着地平线的方向驶去。
黄沙漫漫，夜色将近。
阿坤和大雷站在一座木屋旁边。风吹过，衣衫微动。
阿坤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跟大雷一招手，大步走了进去。
门开，猴三儿坐在椅子上，正在喝着红酒。看到闯进来的两人，却并不显惊慌。
“来了？”猴三儿嘴角带着微笑。
回答他的是两个人的枪口，对着猴三儿的胸口。
“我那七个兄弟怎么样了？”阿坤面无表情。
“你个骗子人渣，害老子差点死在沙漠里。”
“嗯。”猴三儿还在笑。
“笑你妈了比！”阿坤瞪大眼睛，手放在扳机上，像是随时会摁下去。
与此同时，大雷也是如此。
“说完了吗？说完了开枪啊，有种开枪啊，谁先开枪我就和谁同归于尽。你们谁敢先开？”猴三儿笑容异常猥琐。
“怎么不开枪？不是很想杀了我这个骗子吗？来啊！”猴三儿叫嚷着。
砰！砰！
-6-
屋内一阵沉寂。
猴三儿倒在地上，在他对面躺在血泊中的是阿坤。
大雷浑身发抖，把枪扔在了地上。
就在刚才，阿坤扣动扳机的那一刻，猴三儿掏出一把枪，精准地射击在了阿坤的身上，而就在同时，猴三儿也挨了大雷一枪。
阿坤还没死，但奄奄一息，他看着大雷。
“大雷，你他妈心机婊。”阿坤说。
“我就是心机婊，老子怎么可能给你卖命。”大雷邪魅一笑，然后开始在屋子里搜刮东西，金银财宝，现金钞票，整整了一大袋子。
“哈哈哈！老子真他妈发达了，因祸得福！”大雷浑身舒爽，踏在两人的尸体上，出了门。
门开，迎面撞见七个黑衣人。
大雷心里一哆嗦，随即被为首的那个人一拳打晕。
-7-
大雷渐渐苏醒，发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七个枪口对着自己。
“你们，是阿坤的朋友吗？”大雷先说话。
“亡命徒没有朋友，我们是兄弟，生死兄弟。”为首的黑衣人说。
“哎，我和阿坤认识，我刚才和他一起把猴三儿给杀了，可惜他也不幸中弹。”大雷此时居然流出了眼泪，满是悔恨和痛惜。
七个人一阵沉默。
为首的黑衣人说：“你袋子装了那么多钱，想跑去哪？”
“我和阿坤约定好，谁要是活下来，就把东西拿出沙漠，自己逃走。”
“呵呵。”为首黑衣人冷笑。
“怎么了？”大雷心里觉得不对劲，“我跟阿坤说好的，是他亲口跟我约定的。”
“阿坤是叛徒！你他妈跟他约定的有个毛用！”为首黑衣人破口大骂。
大雷一下子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们八个，亡命天涯，来寻宝。在路上，我们七个人莫名其妙地被扔在了沙漠里，就猴三儿和阿坤消失了。我们一点食物和水都没有，走了一天一夜才回来。你说说，这背叛的感觉如何？”
大雷木然，支支吾吾。
“他是无辜的，不，我是说他杀猴三儿的时候说要为你们报仇的，我的意思是他不一定是叛徒。”
“你和阿坤见面的地方，是不是有摩托，有食物，有水，有一大堆物资？”
大雷没说话。
“那就是我们的东西，阿坤背叛了我们。他一定又和猴三儿发生了利益矛盾，才会生死相杀。”黑衣人枪口对着大雷。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已经死了，就没必要追究了。我们现在想拿回我们的东西。”
“那，那我呢。”大雷战战兢兢。
“你啊，你就去死呗。”黑衣人走进大雷，枪口对准大雷的脑袋。
冰凉弯曲的膛线若隐若现。
“等等！”
-8-
“我知道宝藏在哪，我领你们去，求求你们别杀我。”
七个人面面相觑。
黑衣人笑了。
“看来你也是个骗子，信口开河，和猴三儿没什么两样。”
“我不是骗子，我就是个财奴。但是我要命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留我一条狗命就行。”
七个亡命徒又是哈哈大笑。
“那你带我们去啊，如果没有，就把你小丁丁剁下来塞你嘴里。”
大雷咽了一口口水，直点头，汗水湿透了衣襟。
七个人夹着大雷开了门，正往外走。
砰！砰！砰！砰！砰！砰！砰！
背后七声枪响，响彻天地。
-9-
大雷瘫倒在血泊中，他摸遍了全身，没有一处伤，却还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见一个人拿着一把正在冒烟的手枪，站在自己身边。
猴三儿。
他的上衣的弹孔依稀可见，但是却没有血迹。
防弹衣！
大雷看呆了。
猴三儿对着满地尸体冷笑道：想跟老子斗，这帮蠢货。
这个时候，他又来到大雷面前。
“你这个财奴，命也是大，活到现在不容易。但，也就只能活到现在了。”
“别杀我。”大雷惊恐的表情已经扭曲。
猴三儿依旧冷笑，但是手上的枪口已经对准着大雷了。
“求求你别杀我！”大雷大叫。
“去死。”猴三儿摁下了扳机。
嘎巴。
猴三儿的瞳孔瞬间放大。
没子弹了。
而此时，大雷摸起了一把尸体手上的枪，对着猴三儿的脑袋就是一枪。
砰！
脑袋爆炸开了花，血雾满屋。
大雷放下手枪，缓缓站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浓厚的血腥味充斥口鼻，令人作呕，恐怖至极。
大雷的神智变得模糊而迟钝，他木木地捡起袋子，朝门外一步步走去。
-10-
沙漠边缘的边防站，武警正在执勤。
一名年轻的武警战士看见远处停下一辆摩托车，上面似乎有一个人影。他立刻吹响了警哨，四名武警战士拿着武器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紧紧地攥着一个大袋子，躺在地上，神志不清。
几名武警立刻对该男子进行抢救，同时无意间翻开大袋子。
里面的东西让几名武警惊愕——全都是金银珠宝，钞票现金。
而昏迷在地，已经失去意识的男子的手，却死死地攥住袋子，无论如何都没法分开。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