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

火车在震动几次后缓缓停在站台,车厢里寥寥的几人还靠在车座上打着旽。他带上手套,伸手拉下行李架上的皮箱,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下了车,走上月台。

低头看看手表,现在是凌晨的四点,从来都晚点的这趟列车竟出人意料的如此准时。浓雾还没有散,倒不如说是刚刚升起,月台上本就不亮的壁灯在雾气里面朦朦胧胧,竟是有几分美感。

他裹了裹衣领,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空烟盒,里面的烟在打发旅途的时间里都抽完了。他顿了顿,把烟盒捏成一团随手丢到雾气里面。出了车站,这个点没有什么人,能看见的就是一个靠在椅子上打着鼾的保安。

出门,左拐,十九年后再回到这个城市,他还是轻车熟路往车站走过去。路过小巷子的时候,黑暗中有喀哒一声,寻声望去,前面有一丝微弱的火光,然后飘来一阵薄荷烟的清香。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他停了下来,不知道黑暗中的那个人是谁,或许还能借根烟,他心里这样想着。

“去荒野么”前面的声音飘过来,附着雾气变得朦朦胧胧,令人意外的是一个女声。“嗯?嘿,能借根烟么女士,我的烟抽完了。”他一时间觉得声音也似曾相识,想了想,摇摇头。“去荒野么?”黑暗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或许认错人了”他回应着,一边往那边走着。眼前渐渐清晰,浮现出一个轮廓,红色的大衣把女人笼在其中,脸也被帽子遮住看不真切,“嘿,女士…”他话还没说完,“你该去荒野看看了”女人留下这句话,把烟按在墙上碾灭,头也不回又走进黑暗中。

真是个怪人。他这么想着,走出了巷子,马路对面就是车站。还有半小时就能等到首班车。可是烟都抽完了,他不知道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站牌下还坐着一个瘦老头。他刚刚把手插进衣兜,老人抖了抖,掏出两根烟来。分了一人一支。然后掏出一盒火柴把烟点燃。车站上的灯光下又弥漫着雾气了。

“你是去荒野的?”老头先开口了,“抱歉,我并不知道什么荒野,我来这是祈祷的”。他深深吸一口烟,仿佛要把烟留在身体里。“这个点来这里的,你不是第一个”,他没有说话,示意老头继续向下说。“像你这样的来祈祷的,百分之八九十是去忏悔,很多人最后都去了荒野”“等等先生,你们一直说的荒野,到底是什么地方?”老头嘬了一口,把烟缓缓吐出,仿佛没有在意他口中的你们“荒野啊,那里终日都飘荡的无主的灵魂啊,或是未能还愿的,都徘徊在人界等人呢”“哦?”他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并没有打断老头,“你杀过人?”老头直截了当。“您说笑了”他似是听了玩笑话,笑了起来。“你的手在抖呢”老人轻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烟灰洋洋洒洒抖在半空。“你不要紧张,我这一把老骨头,可没什么能力”。

他却顾不上老头的话了,身体在大衣里面微微颤抖,他尘封很久的秘密在老头的几句话中竟重新浮上来。他想到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妻子,常常爱抽的薄荷烟,衣柜里的红色呢子大衣,似曾相识的声音,和他为了和新欢私奔而把妻子推下山崖时,妻子看着他的眼神。

他捏紧了剩下的半根香烟,用力吸着,把雾气和烟一起吸入肺里,再狠狠的吐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束灯光打来,公车靠站,车上空无一人,他回头看了看老头,似乎想看清老头帽子下的脸。然后上了车。看看表,4.25,比早班车还早了五分钟,他抬头看车厢,终点站荒野。

他跑到后窗,黑暗中站牌下只剩一个忽明忽暗的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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