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穷游的第八天,从南京坐飞机到达大阪,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
正逢三月,是樱花即将盛开的季节。
在日本,比新年更热闹的莫过于东京、大阪的赏樱花活动。第一次来日本时,有幸同他一起去赏过樱花,樱花的香味很淡很淡,像极了那些穿着和服踏着木屐的少女身上所特有的香味儿,虽然这种味道很模糊却能将一些人的魂儿给吸了去。
出发前,给阿南发了一则讯息。不知他是否还能记得我,曾在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时在异国他乡能遇到一个中国人显得格外亲切,所以对他的情绪一直都很热烈。
走向出口时,站在护栏边上的似乎都是接亲的人,定是许久未曾见面了,高举着牌子写着“欢迎回来”,老远的就听到的欢呼声,挥手示意。对于那些常年在外奔波的人来说,有时候见面也是一种幸福。
压低了自己的帽檐,径直往出口走去。对一个四处漂荡的人来说这种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拖着箱子在南海电车站等车,恰逢下班点,人员熙熙攘攘。日本人的普遍身高比较矮小,我站在他们中间,明显高出了几公分。电车将要到站时,斜向下瞄了一眼。一位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左手提着布袋里面装满了蔬菜各种肉食,连价格都看的一清二楚,右手拧着皮包胳膊那还夹着一叠文件袋。许是没有发现我注意她很长时间,已经做好了冲上电车的准备,跃跃欲试的样子。
常常说忙碌能让自己更加充实,人在忙碌之时总会感慨时光飞逝,那是思绪投身于繁忙所获取宽慰,也是心怀在平和与烦躁下正确的取舍。
下午五点到达道顿堀,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转了两次电车身子疲惫不堪。想要找个休憩的地方最后在一家咖啡店门外的椅子坐了下来,把手放在桌边上,额头枕在上面准备小眯一会。对坐是两个扎着马尾的初中生,点了两杯橙汁在一旁打打闹闹肆无忌惮的谈论着班上最受欢迎的男生,不知怎么地,忽然起了兴致便竖起耳朵偷听她们的对话。
倏然一串短信来电的声音打断了她们,我懵着个头脑,还想着谁这么不识趣。直到她俩眼神转向我的衣服口袋,这才明白过来尴尬地掏出手机将它调成静音。起身离开座位时,想要和她们说句抱歉,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僵硬的笑容,闷哼了两声。
这时,其中一个耳边夹着朵樱花的女孩说,
“没事...你的行李箱看起来很重吧,要我们帮你吗?”
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极其青涩,足以酥软人心。
倒是我一说话就知道比她们年龄大许多,甚至还要多上几轮,
“不用了,真是谢谢。我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我伸出手指指向前面的拐弯处。
要走的时候我又转过身看了一眼女孩耳边上那朵樱花,果然是衬的她极美。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道顿堀里很多家小食店飘散着各种美食的香味,有时候老板为了多赚点钱,不停地吆喝哼唱,更有甚者可以随性起舞吸引顾客的眼球。二十年代的北京,大街小巷也都伴有吆喝声,如今倒也成了一种民族特色。
感觉到拉着行李箱的右手被磨得红肿,换只手去拖,刚好碰到口袋里的手机,这才使我想起刚刚谁发来的信息还未点开查看。
02
原来是阿南。他说还在那家寿司店工作,老板娘一年前脑梗加重去世了,将这家店留给他,来藤原工作都快三年了一直都未离开过。如果我是来久住的话,可以在店里帮他打个下手,安排住处。如果只是玩几天,恐怕是没有时间做陪同了,店里生意相比以前见长很多,自然是要大量的时间去管理,但完全是可以住在这里的。
阿南工作的地方叫“藤原寿司”,顾名思义老板娘姓“藤原”。是一名寡妇,也没有个亲戚朋友,因此对待阿南就像亲生儿子一样。
跟随着脑海里对藤原仅有的记忆,穿过两条街巷再向前走五十米就已到达。藤原的门口摆放了许多种有花花草草的盆栽,大概是藤原夫人生前最舍不得丢弃的,阿南一直精心照料着。
走到门口时,看见屋内的坐满了客人,我也不好意思进去打扰,便在门外的矮凳上坐下。店内阿南不停吩咐着员工切肉、煮饭、照顾客人,自己的双手也不停歇,一直在揉捏着饭团再夹块生鱼片。对比三年前阿南刚开始做寿司动作的生涩,现在的他已经是游刃有余。
在门口呆坐两个小时,看着客人都是来一波再走一波。他们也开始整理桌椅,摆放整齐,看来是看快要到下班点了。阿南像是早就注意到门外的我,朝着我微微一笑,我楞了一下。阿南这时候脱下围裙,走向门口。
“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
“一切如初”依旧是含蓄的问候,阿南总是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样子,不论是熟人,问候的方式也是十分绅士的。无奈我也只好这样答复他。
“走吧,小薰也住在我那边,这会饭已经做好了,叫我们快点赶回去。”
“小薰?是工藤薰吗?”
再次听到她的名字,我快速的搜索脑海里对她的记忆。
“嗯…”说完,阿南就替我拉起了箱子,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上。
小薰也是三年前我在这里相识的,她是本地人,长得非常小巧,乌黑的头发一直到肩部,还有一双水灵水灵的大眼睛,皮肤更是好到可以和婴儿的肌肤相提并论,有时候和她站在一起,自己也会觉得惭愧不如。性格很活泼,每天都会提着一脸的笑容。就像是一颗星星,高高挂起可遇不可求,每个人见了,都会喜欢的不得了。
阿南也不例外。
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去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和小薰之间隔着一个阿南,关系总是不温不热。小薰的年纪比我们小很多,身上的孩童稚气还未褪去,换句话说是被阿南保护的太好了。
对阿南产生好感的时候,我自己也是吓一大跳。
第一次来日本时,年少无知在几天之内便用尽了所有的积蓄。当时的自己身无分文,连续好几顿没有进食,已经饿到身体再也没有力气行走,瘫坐在“藤原寿司”门牌前,连喘口气都懒得去浪费能量使得肺扩张。
阿南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饿昏了过去。
恰好是藤原夫人吩咐他去隔壁的杂货店买点做寿司的竹帘子,刚出门口,就隐隐约约地听见浅浅哀吟声,转头一看心里一惊以为是哪一位乞丐行讨到了这里,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才知道是位中国人如此不堪流浪在街头,顾不及思考其他的,一把抱起我急速地进了屋子。
03
后来是藤原夫人同我闲谈时和我说的这一切。
阿南将我抱进屋时,感觉到我的手脚如同石头一样僵硬冰凉,还有一口气在,不停的自语幸好自己发现的及时。从换衣间拿来自己的厚大衣给我披上,又打来了热水,不停的用热毛巾擦拭我的脸颊和双手。
寿司店这时的生意很清淡,做了三桌的客人。藤原夫人在收银台忙完手中的事情,赶紧跑过来。
“这位小姑凉现在怎么样了。”
“手脚没有温度,嘴唇干裂过于苍白,刚刚听见她呻吟的声音,大概是饿昏了过去”阿南紧接着又说“没事了,估计过一会儿就能醒过来,我去煮一碗热面汤等醒过来给她填饱肚子”
说完,阿南终于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毛巾,向厨房走去。
藤原夫人和我说的时候,满眼都是笑意,她说我这样的女孩子勤劳,又非常能干,阿南和我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
我心底明白,藤原夫人想要撮合我和阿南两个人。藤原夫人握着我的两只手,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露出和蔼还有些慈祥。
正是因为这样,我信以为真,误以为阿南对我也是一见倾心。
直到小薰的出现,才真真确确的见识到阿南对待喜欢的人的样子,不得不心生羡慕之意。
所以自己一直以来孤注一掷,偶尔自己的偏执,贪图想要得到的更多,一直沉浸在自顾自的意愿里。
和小薰相处了一段时间,妒忌的心思不论何时总会油然而生。
记得有次,小薰若有所思地跑来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她。
说内心是毫无波澜,其实是有点诧异的,像是在就料到小薰会这样问我,于是我敷衍她几句话便匆匆了事。
到达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和阿南站在院子门外,阿南摁了两声门铃。顷刻,传来一串脚步轻巧的声音。
门被打开,引入眼帘的一位五官精巧的短发女孩,晶莹剔透的雪肌玉肤闪烁着象牙般的光晕,极为勾魂,有几分中国的江南女子的神韵,温婉可人。
“北北,好久不见”
“快进来吧,阿南今天告诉我你要过来,我做了一桌你爱吃的菜。”
刚进门小薰叫我快进去,还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就将我的衣服和包挂在衣架上,热情地拉着我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我目光有些呆滞,不知如何去表达,所以迫切想要去回应她。
“我…….谢谢。”语气变得有些停顿。
“快吃吧,这些都是小薰特意给你准备的。”
说话的是阿南,他将‘特意’两字咬的有些沉,仿佛这句话包含另外的意思。我更显尴尬,刹那间,脸颊变得通红,气氛也随着变得有些紧张,我拿起筷子低着头开始吃饭。
“北北,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怎么变得害羞了,这让我很意外哦!”小薰一边嚼着菜一边低笑地说着。
“有吗??”我内心这样想着,表情有些不自在。也许是之前…….
这几天估计是要住在阿南的家里,阿南的房子是藤原夫人留下来的,也算得上是遗产了。三层的楼房,房间较多,所以再多住一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阿南问我想要住哪件房屋时,我选了三楼的小阁楼里。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阳光,窗外的河边是一排排的樱花树,赏心悦目,最重要的非常安静。阿南叫小薰陪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好奇心趋势着自己问了小薰住的房间在哪。
她告诉我:“我和阿南住在一起。”无关紧要的说着。
小薰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我,面无表情,像是想看到我的失措的样子,全身的神经在那一刻紧绷起来,我强装镇定。脑海里不停的在搜索回答她的词语。
还是放弃了,小薰的眼神从我身上移开,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房间。
这才将心中的警惕卸下,重新开始打扫屋子。
像是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软肋,害怕的事情全部关于那个人展开,而又容易被伤害。一个人的软肋就像是欲望,拼了命的想要去得到,而事实却与之相反,结果与心中所想相背而驰。
04
故事回到小薰质疑我和她的关系时。
我以一种宣誓自己主权的口气,告诉小薰我喜欢阿南。
是否想到“心理阴暗”这个词,我觉得形容当时的我再合适不过了。与剧本中写的那些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事物而不择手段的人有些相似之处。
除此之外,我还和她说过“阿南和我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小薰告诉我“从未对他有过好感,仅仅将他当作是自己哥哥也是一位在自己走投无路时帮助自己的恩人。”
对于这个答复,我不以为然,甚至是对她的说法可笑至极。其实心底早已明白,阿南从始至终中意的只有工藤薰一个人。
过分地想要去实现,不仅会伤害到自己,更会伤及无辜。当自己的头脑被理智冲昏时,情绪无法控制,而自己想法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影响自己的语言和动作。
最终,小薰选择了离开。同样是在晚上,情景相同我们坐在一起吃晚餐,小薰欲言又止的样子被阿南一眼就识破,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要搬出去了,谢谢你们这么多天以来对我的照顾,请原谅我的不懂事给你们带来的麻烦。”
阿南的额头皱起几道纹,眼神充满了怒气。
现在想想也是情有可原,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得知心上人将要离开的消息,一时之间总是无法接受的。
“我明白了。”阿南是个闷葫芦,即使心中积攒了再多的不情愿和舍不得,也不会将它表达出来。
将他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直至开花结果。
那天晚上,小薰拿着行李离开的时候,我将她送到门口,说了几句客套话直到她转身离开。
进屋时,无意中看见阿南默默地站在房间的窗户边,嘴里叼着一根烟,望着小薰方才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察觉到自己被发现,迅速的转身离开。
小薰离开后的几天,阿南话少了许多,每次遇到我都是敷衍的打了声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事情。晚上下班回来变得很迟,每天我都会坐在楼梯的拐角处,等他回来。而每次我都会不争气地睡着,最后听到的是阿南关门的声音,不给我任何与他说话的机会。深夜里整栋房子十分寂静,所以那一声听得格外清脆。
有天蹲在那边没有睡得着,直到听见楼梯的响动声,随即出现在眼前的是阿南狼狈的样子,一步一步的踏上楼梯。差点摔了一个踉跄,我立即跑向前弯下腰扶住他。
一股刺鼻的酒熏味扑面而来,几日没见胡子拉碴的面容像极了无家可归的人。
没有预料到小薰的离开会给阿南造成如此大的打击,所以才会按照自己的意愿不顾一切的错下去,直至病入膏肓,才渐渐悔悟。
我用两天的时间看完了东野圭吾的那本《单恋》,两天时间里,阿南不曾找过我,我想我该是时候离开了。
何为单恋,按照以往的理解,我以为是指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却不爱自己,这就叫单恋。
但在东野的书中,单恋其实是指当我们爱上一个人,往往只是爱上了他其中一种性别的特质。可能是爱上他的优点,他所给予的快乐,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期望,和他在一起一些美好的想象。
至今才敢去承认,那时候选择离开是为了躲避阿南,不愿再看见他一蹶不振的样子,所以我的落荒而逃大概是由于想让自己过得安心些,自私的心理不停地在作祟。
离开之前,我告诉阿南这个消息,同样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却不低小薰带给他的心情。离开的时候也是在三月份,河边的樱花被清风微微一刮,漫天飞舞。我征求到了阿南的的同意,陪我一道去赏樱花,我高兴的像是个七八岁孩子一样,抑制不了自己的心情,灿烂的笑容一直摆放在脸上。
05
欣赏樱花的人当然有很多,三三两两的人儿走在狭窄的小路上。
到处都是相机摁下快门“咔嚓”的声音,伴随着孩子们嬉笑声,倒也觉得好听极了。
我轻轻地摘下一朵樱花放在耳朵边上。
“好看吗?”我迫不及待地跑上前追问阿南,指着我的耳朵。
“好看。”他抿着嘴唇弯起嘴角说。
霎时,耳朵变得很热乎,看不见也知道变得通红。
原本就很愉快的心情,再加上阿南的称赞更是欢喜不得。
阿南一路都是沉默少语,这是我后来才察觉的。他一直低着头看手机,我呢都是在环顾着周边的樱花树,百看不厌。有一段距离是用木头搭起来的小桥,桥的宽度只限于一个人,我拍打阿南想叫他注意脚下的路。
意外的看见,阿南正在翻手机里的相册,翻到小薰照片的时候停住了手指的滑动。照片中的小薰耳朵边夹着一朵樱花,脸朝花束,桃腮带笑的样子,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大致说的是阿南当时看她的样子,眼神专注而又柔和。
第二次来这里不打算久住,像只是来探望自己的老友,故地重游一遍就离开。
事情回到我打扫完房间,这是我之后的想法,原因是阿南终于和小薰在一起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了床,拖着自己的箱子动作轻缓地直到走出院子,才得以松一口气生怕将他们吵醒。
吃早饭的地方选择在昨天歇脚的那家咖啡店,点了一份味增汤和吐司,静静地将它吃完。
和咖啡店的经理商量了十几分钟,将自己的行李搁放在这里一会儿,因为我禁不住要去再看一次樱花飘落在地的情景。经理很好说话,闲聊了一会,我便出发了。
这次的樱花似乎和上一次看的有些不同之处,樱花树上的花儿没有以前茂盛也不敌之前的粉嫩,树枝变得更加纤细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断的样子。欣赏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大多都是些早起晨练的老人们,聚在一起散步,孩子和大人也不见得有多少,显得不再热闹,让人提不起个劲儿。
结束自己在大阪的行程,再坐车前往名古屋。东西一折腾在一家小旅馆留了下来,住了几天将周边的地方游玩了一遍算是实现了自己的一个小愿望。
如果还有一次来这里的机会,一定要去小樽,小樽的冬天很美。
听说要选择在冬天即将要到来的十月末,游客的淡季,初雪还未降临的时候。会带着湿冷的天气夹杂着萧瑟的气氛,那是个日本北部最纯美的有着凄美故事的雪国小镇。
回到家里,左思右想还是将它写了下来,在大阪没有发生惊心动魄的事情,更没有属于自己轰轰烈烈的爱情。我想要记录的仅仅是他们带给我的回忆,美好亦或是不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