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满山遍野都是今天。
——七堇年《平生欢》
这段话其实出自张爱玲,“他”指的是胡兰成。
也是《平生欢》里面,邱天写给邵然的文字。在她即将要结婚的夜晚。
邱天还跟邵然这样说:“可你既不能当我的伴娘,也不能当我的新郎。”
不是所有深情都可以得到完美的盒子去装载,更多时候,它只是生命中一段错误的注脚。而情网下的那个人,就像心口的朱砂痣被生生地剜走,自己一人在浩淼的山野踽踽独行。所以,好像,进化后的现在人不大喜欢花时间去好好地酝酿和泼墨自己的深情,太怕受伤太怕丢面。
虽然视木心先生的那首《从前慢》为一生挚爱,可还是动不动就寂寞孤独冷然后穿上衣服滚。
历经时光而心平气和地在一起,这个年纪的我恐是做不到,可仍是觉得有个人陪着老去这样的事情实在美好。外面风雨琳琅,室内灯火通明,漫山遍野都是与你有关的今天。
三年前看这本书,并不觉得这句话有多好。
再来仔仔细细地看完,却觉得如鲠在喉,想说点什么,双手已经泄气地垂下。
拉开窗帘,坐在床边,听到楼下阿姨们的你一言我一语,听到爸爸在厨房烧菜的声音,听到马路上汽车马不停蹄地奔赴,没来由地觉得这样真实不加滤镜的生活,真棒。完全忘记了我那骑马喝酒走天涯的远大理想。
几天前,姐姐发微信我,说,今年平安夜结婚,你要回来当伴娘。
我回,一定。
没有什么比听到这样的消息让我来得开心。
我记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我睡在姐姐租来的小蜗居里面,外面风雨交加,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轻轻地起来,走到阳台上,看着天地间倾泻的雨雾和不分明的城市,站了好久,也不知道应该想写什么才契合这样的情境,就是想要站着,年少的情绪总来的汹涌和不知所以。
早晨起来,姐姐已经去上班,给我买了蛋糕和水果当早餐。
我坐在阳台慢腾腾吃完,看到姐姐养的绿植葱茏可爱,心里就莫名对自己有个一个设想: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有自己的小房子,养花草,做蛋糕,努力奋斗。
而姐姐,无端地成为了我的崇拜对象。
我崇拜凌晨下班走在街头的姐姐,崇拜她那么勇敢就只身闯天涯,崇拜她敢于为了自己的梦想去一个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工作。
所以,最初听到她要回家的我,其实是很失望的。
一个你崇拜的对象忽然就不做你崇拜的事情了,像超人脱掉了红内裤,换上了家居服。
我那时觉得,年轻就应该去浪去经历去失败去受伤,就应该活得轰轰烈烈而激情澎湃的,为什么要屈服于年龄或者生活,去过那种一点都不好玩的生活,纠结于柴米油盐和邻里的琐事。
直到我也毕业,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工作,才明白,有人为你遮风避雨,有人懂你爱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有一天,姐姐发了条微博:
没有想过要那么快就结婚,仔细想想,这段感情没有太多的激情和爱情应该有的起起伏伏,但最大的体会就是踏实,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他在,不用我担心委屈,不用我独自去面对。
我看完泪目了。
然后,由衷地觉得感动和幸福。我一直相信爱情的存在,这一次,我开始相信我们最后都会平和而安稳地遇见一个适合我们的人,然后,像张爱玲一样写下那样的语言文字。未来变得不那么可怕,生活琐事变得可爱,困囿于厨房和爱却像活在天穹与海。
总要历经些时光和考验,才会心平气和地接受现在看来完全受不了的爱情和生活。
时光是强大的魔法师,为我们筛去砂砾,留下珍珠。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来,闺蜜曾经在某一天也给我发过这句话:
你一人坐在沙发上,房间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愿未来,一语成谶。
张爱玲没有和胡兰成一起老死。
邱天没有嫁给邵然。
但我们都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