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孤塔上的火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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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流淌出的光芒像是从温柔的月光变成了炽盛的日光，那般明亮。”
“一团团明亮火球被兴奋地咕噜咕噜地吐了出来，漂浮于幽暗的丛林间，缓缓移动的亮光温热地包裹着我。”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我努力让他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你可以叫我小龙，我的父亲一直是这样叫我的。”他低声说。
“这不好，龙是一个种群呢，这样叫，就和别人称呼我为小女孩一样，要知道天下的小女孩有很多呢。”我摇头，认真指出当中的不当之处。
“那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我不是很在意，我想和人说说话，如果是面对面的，那就更值得我庆幸了。”他像是很容易满足的样子，对于名字好像表现出一种全然的不在意。
“每个人都应当有他的名字，这是早就规定好了的，而且每个人的名字，都有许多，像我，阿莉尔雅，我的父王，叫我小可爱，我的臣民，叫我小公主，当然他们会加上阿莉尔雅的。”我好像意识到自己先显露出了身份，神情有些慌张。
“原来你是个公主啊。”他这样说，但没表现出惊奇和仰慕，像是“公主”这个称谓与“平民”都只不过是各有表征的一类名词。
“好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个人都有他的名字，那样他就在其它人的心里不会是个容易被遗忘，被随手丢弃的存在。每个人都很在乎别人是否记得起他的名字。”我一本正经地严肃起来。
“如果没有名字，那你会随便把我遗忘吗？”他灵光一闪，像是领会了某种深邃的奥义，眼波恍如天上星辰的璀璨。
虽然我内心里是尽管没有他的名字，我仍会记得这段魔幻的经历，记得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不过，我的骄傲让我不肯否决自己先前作出的定论。于是，我说：“是的。”以一种决绝的语气欺瞒自己的内心。
“那好，你的名字令人很难忘记吗？”
“自然，我的名字意为碧蓝的天影，是指苍蓝的天空倒映在碧绿海面的光影，是我们国度最著名的诗人所创作出的最广为人知的一首诗歌里的一小片段。”这是我父王告与我听的，若如不是它与我名字的缘由有关，我是绝不会记得住这么长的一段话。而每当我咏读出这么一句，都会让我渺小的心灵生出一种空阔的感动，像是自己真地化身为一缕光，洄游于碧海长天。
“那你叫我长空吧。”他很郑重地说，像是宣布一件意义非凡的大事。
“为什么是长长的天空呢？天空可以是广阔的，无垠的，深邃的。”我不解地问，但心中隐隐感觉到它某个层面上的确切。
“因为我不喜欢太过空旷的东西，那么寂寞，那么孤独，我喜欢星空，喜欢银河，无数的星星像细沙般汇聚，它们永恒地闪亮在天边，永远不会孤寂。你知道的，银河是一条长长的光带。而天空如果没有太阳、月亮和星星，没有风雨和云彩，那就一无所有。”他长长吐出这番话，让我有些明悟。
无边的森林里，在空阔的月光下，反而潜伏着巨幅的阴影。凉风吹来，让我颇感不舒服。
低头间，忽然眼前闪出一道可怖的身影，森白的骸骨，头骨里一朵跳跃的焰火。
“啊！”虽然离着我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但毕竟人家是女孩子，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我神魂俱颤，匍匐在枝干上，指尖颤动地指向地面。
“别怕。”他顺着我的指尖，发觉了那具行走的骨骸，司空见惯地温柔安慰着。
但我还是很怕。没有一个女孩，不会被眼前的景物吓倒。
一团红亮的火焰从窗头倾泻下，照亮了树身。
那骸骨像是有些畏惧的，带着僵硬的身躯，缓缓走远了。
这是魔法吗？我抬头望，惊奇地发现这火焰，是由长空的口里吐露出的。
长空察觉了我的目光，羞涩说：“我是一条龙。”过会儿，有些担忧地说：“你会害怕我吗？我听说人类国度里是很讨厌龙的。”
我之前并未真真正正理会他说他是龙的话，因为我始终看到的听到的是一个胆怯含羞的男孩。
但我并不因为他会吐火，就相信他是龙。于是，我说：“不，你不是龙的，龙不是这样的，它有翅膀，会飞行。”
然而，在我的目瞪口呆下，他侧过了脸，露出一截微微颤动的翅膀，翅尖是锋利的白色尖牙，翅身有粗硕的血管盘踞，深红的如同炽热的火焰。
他把脸再次依偎过来时，有点伤心的样子。
我从震惊里缓过神，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当我的嘴巴勉强可以发出声音时，我听见我在说：“没关系，你并不是龙，至少不是凶恶的强暴的，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他有些不信任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发自内心说：“看着你的眼睛听到你的声音，我没有发觉丝毫令我害怕或是恐惧的东西。那么即使你有再畸形的身体，我都不会害怕。”
他像是感到了安慰，但又有些忧伤地说：“别人不一定这么认为。”
我说：“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有时候，即使一个非凡卓越的人，也很难让所有人都承认他的非凡与卓越，而即使许多人都赞美他，他也不一定会安享快乐与满足，反而会为一些恶意诽谤而懊恼。普通的人，即使只会有一个人真心赞美他，也能享受无与伦比的快乐。”
“我不要做什么非凡的人，我一定要是个普通人！”
他的眼睛流淌出的光芒像是从温柔的月光变成了炽盛的日光，那般明亮。
一团团明亮火球被兴奋地咕噜咕噜地吐了出来，漂浮于幽暗的丛林间，缓缓移动的亮光温热地包裹着我。
“哈哈”我看着他兴奋雀跃的毛躁的样子，忍俊不禁，心里也无比感到开心与愉悦。
“你想进来看看吗？”他停下来问我。
我打量小小的窗口，料想自己的身材比较纤细，应当能钻进去，微微颔首。
但我很快发现一个问题，每当我向窗口移动一小段距离，树枝也越来越窄，我被困于窄窄的一端，够不到边沿。
他像是发现这一点，伸出手，比划了下，但还是够不到我的手，接着伸出翅膀，他的翅膀看上去是很长，但太粗壮以至于没伸出一半，就被窗口卡住了。
我看着他奋力着急的样子，突然有些难过，“没事，我下次再来吧，也许带根绳索就行了。”虽然有了绳索，但我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气力能沿着绳索爬上去。
他面露难色说：“只好暂且这样了。”
我冲他摇摇手，反身走向洞里那深邃的黑暗。
再看不见，月光下，一片深红的翼，一次又一次，艰难地挤出狭小的窗口，像是飞蛾撞击着灯罩，要触碰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