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而得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

                                                                       ——《中庸》

大一上东方宗教传统的课,听老师说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是无为。当时就想说老师你是不是讲错了。结果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无论是个人修身的“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还是治国的“无为而治者,其为舜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从小到大虽然都不知道道家儒家到底讲些什么,却根深蒂固地觉得它们是相反的,一个无为出世,一个有为入世。到了美帝,反而能够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些既有的框架,才发现儒家道家的差别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并不是说没有差别。它们的无为观念也还是有差别的);而儒家与道家作为一个整体,即中国本土思想,与西方思想哲学的反差则非常明显。儒道都体现出中国传统价值中的最高追求:一种自发、不费劲、不强求、内外调和的境界。

回到“思”的主题。西方哲学自亚里士多德以降,直到康德,无不将理性作为人之为人最重要的属性。“思”则成了最重要的活动。亚里士多德认为最幸福、最有德性的生活应该是每天沉思,不用担心任何其它事务(而这种理想的生活只有不需要物质支持的神才能过)。康德更是认为道德判断不应依赖感觉,而是应通过理性,分析我的行为所基于的原则能否成为普遍的行为原则。对于人的行为尚且如此注重思考,对于自然的探索则更不必说。

中国的“不思”,则是一种人之在天地之间的存在方式。中国哲学(起码就源头而言)并不那么追求用理性的方法给道德建立根基,或是认识、探索天地。西方对于理由、原因的重视,在中国的角度来看则是还没有达到从心所欲的境界。比起有“思”作为行为的源头,更重要的是有“德”的行为,若能不需要“思”就能“德”,则说明“德”已经完全内化于自身,道德对人来说不再是对行为的约束,而是人性自发的流露。

到这里,有人可能会觉得我又想说那些陈词滥调,什么中国不知比西方高到哪里去了。恰恰相反。弗洛伊德认为一个文化内的人会产生出一种文化上的自我陶醉,以至于与其它文化的差异都是自己文化优越性的证明。我寻求的不是文化上的优越感而是理解,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理解西方的哲学与文化,同时透过西方哲学反过来理解我们自己的思想。正是这些“思”与“不思”的差异让我反思,让我不情愿地承认我对中国“无为”价值的青睐不过是数不清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文化熏陶、个人性格、经历),并不能说明这种价值本身不知高到哪去。为这个专题起“不思而得”这个名字,一方面是因为我想讨论的是哲学(应该说是我理解的哲学,而不全是美帝哲学系里的哲学),是一种“思”的活动,而更进一步我想讨论的是不同文化中诞生出来的哲学,于是有了“思”与“不思”的对比。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开头所讲的经历,其间我头一次站在自己的文化之外尝试理解自己的文化,体会到了中华思想中的“无为”精神。在这里我用体现了“无为”精神的“不思而得”纪念那一次理解的尝试,希望能用这种切换视角的方法,对不同哲学、不同思想、不同文化有所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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