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站长

马站长原名马杰,又名小虎,河北滦县人。马站长大高个,国字脸,络腮胡;生性豪爽,为人耿直;他早年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后分配到滦县城南变电站工作。由于作风顽强,能力出众,他长期担任城南变电站站长一职。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因国家电网建设发展的需要,城南变电站电力设施进行扩充改造。有一次,马站长出差到上海购买电气设备。从出租车上下来,到宾馆的时候,马站长打开随身携带的提包,不禁目瞪口呆:提包里多出两件衬衣,而这次出差用来购买电气设备的20万元现金却不翼而飞。马站长当时便急出一身冷汗,他仔细一看,原来这不是自己的那只提包。虽然外形相似,这只提包是咖啡色的,而自己的那只却是红色的。自己的提包什么时候被人调了包呢?马站长赶紧报警。

警察详细询问了马站长一路行程上的一些细节。马站长说,提包不应该是在火车上丢的,因为在火车上提包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体,连睡觉他都是把提包抱在怀里的。

你再好好想想,问题出在哪儿呢?警察问。

我想起来了,下火车后我只上过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出租车内光线不大好,是不是我提错了包?马站长努力地回忆着,若有所思地说。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呢?或者你有没有留下打车的发票呢?警察问。

马站长挠了挠头说,我只知道是一辆红色出租车,至于车牌号码,我哪还记得清呢?那司机当时倒是给过 我一张发票,可见鬼了,我刚才在身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张发票!

哦!这样啊!警察不动声色地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狐疑之色。最后,警察安慰马站长说,你先别急,我们再到出租公司去调查一下,事情很快应该有个眉目!

马站长一边向变电站上级领导汇报了丢款一事,一边在酒店里焦急地等待警察的消息。一连两天他食不甘味,如坐针毡。20万不是个小数目,自己怎么这么大意呢?而且他知道站里已有风言风语传来,有人居然怀疑他中饱私囊,侵吞了那笔巨款,故意报假案!他马上联想到上次警察怀疑的目光,顿时不寒而栗,倍感压力。

第三天,正当马站长坐卧不宁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传来,他所丢的那只提包找到了,20万元巨款一分不少!——那位年轻的出租车司机日前在清理车上卫生时,发现了遗落在车旮旯里的提包,及时把它上交到出租车公司。出租车公司再通过与警方联系,终于找到失主马站长。面对失而复得的巨款,马站长一时百感交集。他握住小伙子的手,泣不成声。好人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马站长泪流满面,一任放纵的泪水肆意流淌!没有人知道,这几天来,他内心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马站长幼年丧母,他父亲含辛茹苦地将他和一个弟弟拉扯大,供兄弟俩上大学、成家,历经磨难。马站长是个孝子,现在父亲跟着弟弟住在边远的农村老家,马站长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老家看望一下父亲。不能常年待在老父身边尽孝,他深感内疚。有两年,他把父亲接到城里来住,可老人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每次总是倔强地要回到乡下去,马站长也只能无可奈何。

这两年马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每次回去,马站长都要给父亲带去大量的补药和营养品。 前两天,马站长的弟弟打来电话告诉他说,父亲的食欲不知怎的越来越差,在村诊所里打了一些点滴,可效果仍然不太理想。弟弟有心将老人送到城里的大医院检查一下,可老人说不必那么麻烦,自己的病并不碍事!马站长嘱咐弟弟好好照顾父亲,表示自己这一阵工作太忙,等忙完了,他再回去看望老人。

几个月后,马站长终于腾出了时间。他急急忙忙地 赶回农村老家,探望一直生病中的父亲。第一眼看到父亲瘦骨嶙峋的模样,马站长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他把父亲带到城里的大医院,做了一次全面身体检查,意外地发现父亲竟然患了食道癌。这个消息对马站长不啻晴天霹雳,震惊之余,他后悔不迭。女医生嗔怪道,你这个儿子是怎么当的?怎么现在才来医院?如果早来几个月或许还有希望!

在马父动手术住院的那段时间,马站长日夜陪护在老人身边,悉心照料老人的饮食起居。尽管这样,在与病魔顽强搏斗了几个月后,这年年底,马父 还是撒手人寰。父亲的离世让马站长痛不欲生,肝肠寸断。在灵堂上,这个高个子男人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在场的人无一不被马站长的一片拳拳孝心所感动。

刚办完父亲的丧事,马站长强忍悲痛,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第二年元旦刚过,变电站对当地农网进行大规模改造。一大早,马站长亲自带领十几名外线电工,进行高压线路的架空作业。电工们分头进入作业现场,有七八名电工 分别登上处在不同位置上的几处十几米高的电杆上。一切按计划进行,全部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傍晚六点多钟,天色渐渐暗下来。各处电工的工作基本结束,电工们陆续从十几米高的电杆上下来。劳累了一整天的人们这时候一个个都感到饥肠辘辘了。

电工们有说有笑地往路旁的一家餐馆走去。马站长站在一个土坡上,冲欢乐的人群问道,人都到齐了吧,电杆上的人都下来了没有?

到齐了!人们相互望了几眼,人群中有人回答道。

都下来了,电杆上没人!有人肯定地回答,哎哟,真饿呀!

苍茫的暮色中,马站长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眼前影影绰绰的人群,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通知送电吧!他掏出手机来,给变电站值班人员发出送电的指令。

来电了,路边餐馆里的灯火一片辉煌。人们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餐桌前,开始尽情地饮酒,吃菜。 正在这时候,一名农民模样的老者急匆匆地赶来,老人声色俱厉地说,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那边电杆上还挂着一个人哩!听到这话,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马站长更是犹如五雷轰顶,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到了地上。他结结巴巴地问,还……还有……哪个……没下来?他的声音拖着哭腔,一种巨大的不祥之兆刹时笼罩了他,他忽然兀自恸哭起来: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短暂的惊慌和骚动过后,人们这才发现,一名新借调来的电工没有归队。

当那名前来送信的老者领着马站长一群人心急火燎地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人们痛心地发现:高高的电杆上悬挂着那名掉队的电工,可怜的人儿身体已经被强烈的高压电弧烧得面目全非,像一只黑色的纸鸢悬挂在傍晚的电线上……

如今马站长只是城南变电站的一名普通抄表工,因为那起事故,他被免了职。他每天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穿行在城郊的各个村镇,倒也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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