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原创/沭彦
词自元代开始衰落，到明代更加凋零，陈子龙作为明末文坛领袖人物之一，成为婉约词名家、云间词派盟主，使得元明词艺衰败的趋势得到根本的扭转，为词艺的中兴开辟了道路，被后代众多著名词评家誉为“明代第一词人”、清词中兴的开创者。
自古以来,在咏景之作中，以春、秋两季之景最为独特，形成伤春悲秋情结。在陈子龙的词中，以春季为描写对象的词占绝大部分。我从其写花的作品入手，浅析花的意象，探究词人的情感心绪，体会词中的无穷魅力。
一、杨花之飘零
（一）漂泊之感
选取咏杨花之作其一：《浣溪沙·咏杨花》
百尺章台撩乱吹，重重帘幕弄春晖。怜他飘泊奈他飞。
淡日滚残花影下，软风轻送玉楼西。天涯心事少人知。
这首词的创作与柳如是有关，陈子龙与柳如是有段哀婉的情缘。词人借咏杨花以写情，是对分手之初的内心复杂难言之苦涩的真实写照。
词人在此小词中表述了相思、阻隔、无望之哀，更浓重的是对“他”的怜爱怜惜。倘若没有一种心音相通的理解的露水姻缘，分手不会有太难磨灭的痛苦。既是红粉知己，又是两情投合，却无力永成连理；更何况明知所爱者际遇哀苦，飘泊不能自主。
词人借杨花随风零落飘逝的自然现象来比喻佳人如浮萍般漂泊无依的身世之悲。咏物而写人，将人写的十分传神，却又句句不脱于物——杨花。在体会到漂泊无依之感的同时，也看到了陈子龙的写词技艺之高。
（二）伤春之情
选取咏杨花之作其二：《忆秦娥·杨花》
春漠漠，香云吹断红文幕。红文幕，一帘残梦，任他飘泊。
轻狂无奈春风恶，蜂黄蝶粉同零落。同零落，满池萍水，夕阳楼阁。
在这首词中，词人不仅把“香云”和“红文幕”的遇合，写成了一场“吹断”的悲剧，而且还把“蜂黄蝶粉”一切美好的多情的事物，都写到了同归于“零落”的下场。而终至于“吹断”的杨花竟已化为“满池萍水”的异物。
作者有感于杨花飘落,不单是借花喻人来表达惜花之情。同时也有一种春事飘零、韶光易逝之无奈感,伤春之情跃然纸上,且更深的暗示了由于国家巨变山河惨败给他们生活带来的痛苦与磨难。
二、杏花之耐寒
(一)孤独之感
选取咏杏花之作其一：《画堂春·雨中杏花》
轻阴池馆水平桥，一番弄雨花梢。微寒着处不胜娇，此际魂销。
忆昔青门堤外，粉香零乱朝朝。玉颜寂寞淡红飘，无计春宵。
在咏物的词诗中，以杏花为题材者不乏其例，但大多在花的繁盛、花的艳美方面作文章。这首词却别开生面，专写杏花在雨中的风采。
词中三次写花，三次写法各不相同：一写“粉香”；二写“玉颜”；三写“淡红”，从味、形、色来描绘杏花之美，杏花娇艳而坚强地盛开在微寒的春雨季节,词人眼目中既充满无限喜悦、爱恋之情，但也有感于杏花的红颜薄命，生不逢时，只能用“寂寞”打发日子，孤寂万分，表达出词人的孤独之感。
(二)悲凉之情
选取咏杏花之作其二：《画春堂.春阴》
艳阳深染杏花梢，晓妆初注樱桃。满堂春思卷红绡，昨夜春消。
拾翠绿云斜軃，斗棋红子闲敲。无边芳草玉骢骄，人去迢遥。
早春时节，杏花枝头被艳阳所温暖，昭示着春天的生气，带来春天的消息，可是词人面对这美好的景象，却感到忧愁、苦涩，思绪纷飞。手中执着棋子却无人对弈，只见屋外芳草碧连天，友人、爱人远在天边，在美的风景亦无心观赏，只能自开自落，心中惆怅之情无人倾诉，悲凉之情油然而生。
三、海棠之幽怨
(一)冷清之感
选取咏海棠花之作其一：《虞美人·咏镜》
碧阑囊锦妆台晓，泠泠相对早。剪来方尺小清波，容得许多憔悴暗消磨。海棠一夜轻红倦，何事教重见？数行珠泪倩他流，莫道无情物也替人愁。
陈寅恪《柳如是别传》论及《虞美人•咏镜》曰：“卧子(子龙字)此词后半阕尤妙。此必为河东君(柳如是)之物无疑，否则卧子词中语意不如是也。”
这一提示，对领略词旨甚为紧要。据考，陈子龙和柳如是从相识、相亲到别离，约在明崇祯五年到崇祯八年前后四年左右：崇祯八年春季至初夏，两人于松江徐致远南园之“南楼”，有一段短暂的同居生活。随之便由于种种难明之因，无奈分离。
此阕《虞美人》，写作时间不可考。如果认可陈寅恪的说法，那么，依照“睹物怀人”之常情。则此词当作于分离之初，由物及人，追怀两人在将离未离之时的愁怨不忍之情。以镜中见人，借镜写人，构思婉曲，深情绵邈，是此篇的显著特色。
字字咏镜，语语写人，泪在镜中流，镜替离人愁。以移情手法，写物我情契。用拟人手法与类比联想，虚虚实实，物我情融，是别有一般清冷之感在心头的。
(二)凄婉之情
选取咏海棠花之作其二：《醉落魄其一》
青楼绣甸，韶光一半无人见。海棠梦断前春怨，几处垂杨，不耐东风卷。飞花狼籍深深院，满帘寒雨炉烟篆。黄昏相对残灯面，听彻三更，玉枕欹将遍。
海棠花大多被用来形容女子艳丽姿色,而在这首词中，词人借海棠花的幽怨表达出女子的 深院之中唯有飞花一片一片，微寒之雨无尽洒落，倾泄。黄昏时候，唯有青灯相伴，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词人用“海棠梦断前春怨,几处垂杨,不耐东风卷”等句来形容海棠花憔悴之貌,借海棠花的幽怨，表达出词人对女子于花季般的年龄受到摧残感到无比的痛心之情， 韶光易逝，海棠花之明媚不在永存，花样年华的女子也将青春逝去，一种深深的凄婉之感涌上心头。
结语
纵观陈子龙的词的创作，其中春晓、春游、春闺、春暮、春恨等伤春惜花之作在陈子龙词作中占绝大部分。感旧、忆昔、有感等抒怀之作是由其伤春惜花之情所引起的。词人选了春天里花的典型代表“杨花”、“杏花”、“海棠花”等意象，融入了个人特定时期的情感与想象，加之运用丰富的手法，表达了对春的深深眷恋之情，以及对花被摧残的悲惨命运的同情，从而使得其词呈现出清新婉约风格中蕴含更深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