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然出世——是归属还是逃离

空谷幽兰。空空忽,幽幽然。

我有过无数个关于隐逸的梦想,或在高山之上,或在彩云之巅,消隐于清新寡淡的山涧小溪,衷情于微风吹过,一草一木的羞怯动情。只是无奈,无奈自己本是避世之人,却找不到足以麻痹世俗之心的结症,以致隐心,终不能隐居。

比尔.波特探访当代中国隐士的旅行著作——《空谷幽兰》似是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人心底最柔软的那一汪静泉,读来让人惊喜。它通过一个外国作者的视角,对中国的隐士文化进行了一次探访式的寻根之旅,也好,旁观者没有那么多主观的情绪。通读全书,比尔.波特对隐士在中国当代犹存无疑是惊叹和向往的。平静如白描似的语言,叙述如对话般的自然,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带着我们去探寻我们的文化,让我们猛然惊觉,在这个喧嚣,聒噪的市井之气笼罩下的年代,原来还遗留着那如童话般的高山之巅,那如诗如画的彩云之南。

没有精神,没有信仰的民族是可怕的,它平和却没有棱角,它的骨血还不如一盘散沙。遍寻终南山,隐士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怀抱着虔诚的信仰,无论是信佛,抑或是信老、庄。而隐者们出世后的生活,也许并不如我们想象中悠然自得,随心所欲。他们清苦,甚至是贫疾。这不禁使人发出一个疑问,遁然出世,究竟是归属还是逃离?究竟是延续还是新生?究竟是小隐舒坦,还是大隐自在?生命,是一条永不停息,奔腾向前的河流,它本身是有巨大的宽容度的,你以为这尘世容不得你,只怕有时,是我们自己容不得自己罢。

《空谷幽兰》恰是应运而生的一面镜子,一面充满善意的镜子。它让我们感受到欣喜和希望,因为它折射出了我们老祖宗遗留下来的,不死的淡紫色精魂。

很明显,老外对于中国隐者,怀抱着一种敬仰的态度,多少还掺杂着一些猎奇的心理。就和物以稀为贵是同样的道理。中国自古以来有无数的隐士,著名的有采菊东篱下的陶潜,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林逋。同样是隐士,却可以作为两个典型来探讨。他们轻而易举的反映出两种不同的人生道理。允许我大胆猜想一下。陶潜的不为五斗米折腰,隐晦的道出了他的仕途不济,后来我们读《桃花源记》,读《归园田居》,以为陶潜生来便是不适合这纷纷扰扰的尘世,却忽略了他晚年也有过《感士不遇赋》那种牢骚式的真情宣泄。我以为陶潜隐的并不自在,总之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甚至多少带点强人所难的味道。只怕是这尘世满足不了他满腔热血,天地之大却不给他一席容身之处,于是无奈厌世,悄然退隐。只怕骨子里,还怀抱过调兵遣将,兴国安邦的大志决心。只是最后失望绝望,却还是摆出最好看的姿态,留了一个和谐,美好的桃花源,留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乌托邦。所以我说,他的隐居,是一种逃离。

而林逋,那个在孤山脚下一待就是一辈子的人,林逋,林逋,这个人的名字和他的姓氏,本身就意味着逃离。林逋生性孤高,涉世未深便毅然安身于孤山,终日与青梅白鹤为伴,闲暇之际,种下一片“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山园小梅;兴头来了,也有“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的欢快逗趣。据古史记载,林逋幼时即刻苦好学,通晓经史百家,性情孤高自傲,勿趋荣利。长大后,曾漫游江淮间,后隐居杭州西湖,结庐孤山,门童子纵鹤衔诗与诗友相往还。时至今日我们已无力去追溯林逋身上儒家与道教的完美结合,也无法去探究他隐居背后从一而终或是过于理想化的偏执人格,只得庆幸,人世间也曾有过此般纯粹,此般澄净的人,实为芸芸众生之中的一颗晶亮透彻的舍利子。

其实,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究竟怀抱多大的勇气才会放下一切居住到深山里,究竟经历了多大的挫败才会奋不顾身头也不回地逃出去?究竟是怎样安宁孤僻的性格才会如此厌恶喧闹嘈杂的人世?究竟拥有多么强大的灵魂?才会被生活击倒,却又另辟蹊径自己掘一片方圆?

华商报在关于终南山隐士生活探访的短片中也曾向我们讲述过,自古以来我们的隐士都与当地的村民的生活息息相关,并且希望人们不要去打扰隐士平静的生活。自此,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说话也会带着浓厚的乡音,原来他们也会日出而作,在山头的平地上悠闲地打着太极。不得不承认,过度神化一个事物,在它神秘的外衣被脱卸下来后,亲切感还是会油然而生。以前无法理解的,好像一瞬间,全都懂了。

空谷幽兰,空荡的山谷中一株散发幽幽香气的兰花,香气亲近,远离,亲近,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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