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秋老虎依旧发威,蝉鸣声时叫时歇,家门口的几亩玉米叶子已开始发黄,到了该秋收的季节了。
母亲正麻利地洗衣服、床单、被罩,门口道场上的铁丝上边挂得花花绿绿一片,姐姐琴子也凑热闹把仅有的几件漂亮衣服拿出来晒,弟弟幺伢正在爷爷的指挥下晒他的小人书和爷爷的古书,爷爷悠闲的吸着旱烟,奶奶在隔得不远的菜地的阴凉处里扯草。大黄狗卧在树荫下睡觉。小猫在无聊地翻跟头,自己跟自己玩儿。
母亲边干活边抱怨:“该秋收了,你们的老爹南门(方言,怎么的意思)还不回来!高粱再不收就荒坡里了!就晓得在外头混!”
没人应。蝉鸣声在屋后的林子里彼此响应。整个村子呈现出秋收前短暂的平静。
突然河对岸的小路上,传出一阵喧闹的、奇怪的声音,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忙碌,侧耳倾听。大黄狗一个激灵,翻身跃起,似乎因为这声音对它来说过于陌生,一时竟然忘了吠叫。猫张了张耳朵。姐弟俩看着对方,脸上都是兴奋而又紧张的神情。
声音响了几十秒后,河对岸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肩上扛着个大家伙。
姐弟俩同时跃起,齐声欢呼:“是爸爸是爸爸!”话音未落,俩人已经蹦跳着接到对岸去了。爷爷磕了磕他的大烟斗。奶奶路出慈祥的笑容,对姐弟俩喊道:“你们两个慢一点撒,不搞达倒哒(摔着了)!”母亲醒过神来继续晾衣服,手一抖,刚洗好的衣服掉在地上,母亲赶紧捡起来放在清水里搓洗。
一台大个的燕舞牌录音机,正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歌曲,“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姐弟俩盯着大家伙眼睛一眨也不眨,表情庄严而又滑稽。
音乐声中父母的对话若隐若现。
“你买这么个铁匣子搞么子啊,不能吃不能喝的,还得烧电池伺候它……”
“这不伢子们(孩子们)喜欢嘛,跟他们带的折实(礼物)。你的在这儿,的确良衬衫,现在外头很时兴的。”
“你费那钱干嘛……你那个铁匣子得花多少钱啊?得好几十吧?”
“那不是铁匣子,那是录音机!好几十?三百块钱呢!”父亲得意的声音。
“三百!三百……”母亲惊叫。
“小点声!让爸知道了还不剥我的皮!咱说好了,就说是花一百块钱买的,不说漏嘴哒。屋里都还好吧。”
“有我在,能有么子不好!还扮真(以为)你不回来哒捏,恁长时候!”
“那南门(怎么)会捏,今年的木料生意没得去年好做,隔壁村子的老毛就搞亏哒,幸好我机灵,还赚了不少!”父亲显得很得意。
“那……你明年还出科(出去)?听说外头蛮乱。”母亲忧心忡忡。
“不出科哒。现在外头做生意不如遭往年(前几年),搞这个木料的人太多哒,总有人起坏心。还是在屋里踏踏实实地过日期,虽说穷一点,但守着你们娘几个我也放心撒。”父亲呵呵地笑。。
“切!少拿家里做借口。屋里我不也安排得好好的?不出科就不出科了,我也轻省(轻松)不少。你也别老侯在这屋,去看看爸妈。爸看你买那么一个烧钱的大家伙,估计会不高兴捏。”
“哦。”
“唉!跟他们买的东西带上撒!转身就忘!”
屋子的窗前,姐弟俩的背影像两尊泥塑,录音机兀自呼呼地转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