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的提问——鲁迅,1935年》

我有过生活吗?伤感的提问

像一缕烟,凝固在咖啡馆的午后。

外面是无风、和煦的春天,邻座

几个女人娇慵的语气像浮在水盆的樱桃,

她们最适合施蛰存的胃口了,

他那枝颓唐的笔,热衷于挑开

半敞的胸衣,变成撩拨乳房的羽毛。

为什么这些人都过得比我快乐?

宁愿将整个国家变成租界,用来

抵销对海上游弋的舰队的恐惧;

宁愿捐出一笔钱,将殉难者

铸成一座雕像,远远地绕道而行。

文字是他们互赠的花园,据说

捎带了对我大病一场的同情。

可以寄望的年轻人几乎被杀光了。

我的二弟在远方的琉璃厂怀古。

需要一件毛毯挡住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太阳偏西了,这里有种聚光灯

从脸上移走的黑暗;我懂得

翻译是某种反抗平庸、贫乏的办法,

周边的嘈杂声,已无一丝血色。

我用过的笔名足以填满一节

火车车厢,如果他们都有手有脚,

我会劝他们告别文学旅途,

去某个小地方,做点小事情,

当一个爱讲《聊斋》的账房先生,

一个惧内的裁缝或者贪杯的箍桶匠……

只要不用蘸血的馒头,赚无药可救的钱。

街灯下,闰土忽然在眼前浮现,

他仍然看守着海边的西瓜地吗?

在月下挥动钢叉,驱赶着猹,

然后转回窝棚,捻暗马灯,

如一族的长辈,习惯了永生般的独处。

为什么一想起他,就会觉得

这么多年我始终住在自己的隔壁?

你可能感兴趣的:(《伤感的提问——鲁迅,193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