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年最后一天的下午,我忙完了手头的事,然后径直去了远近闻名的日式咖啡馆 Cafe Clark。
Clark 坐落在离朝阳大悦城不远的一个小区底层。临街,门脸不大。
我进去时店里只有七个人,四个店员,三个客人。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子。并没有见到传说中扎着小辫,永远不摘帽子的老板。
因为店内空间紧凑,又全是年轻漂亮的女子,我有些拘谨,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匆匆点了杯手冲,咕噜咕噜下肚后,没待多久便结帐离开。
这条街两边都是社区,绝不是人流量密集的繁华地带。但却咖啡馆林立,短短几百米的街道,开了不下 6 家颇具特色的咖啡馆。我沿着街道无所事事地闲逛,已是傍晚十分,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我来到一家叫 inner cafe 的咖啡店门前,这家小店开在漫咖啡隔壁。店内明亮的设计风格与旁边昏沉灯光下的漫咖啡形成了强烈对比。
透过玻璃大门,一个长相文静的男子在吧台前整理着什么。这家店比 Clark 还要小,从门外就能一览无余地看到整个店内陈设:四张铺着格子布的小桌子,一个身穿白衬衣和黑马甲,领口别着燕尾领结的 Barista 道具模特,两张吧台椅。不到 5 平米的吧台摆满了咖啡器皿。再往里看是被一扇黑色的木门挡住了的洗手间。
我被这家白色风格,有着明亮基调和狭小空间的温馨咖啡店吸引住了。推开门走进去,长相文静的男子对我笑着说了句"你好",一同欢迎我的还有门前的风铃声和靠墙站立的 Barista 道具模特。环顾四周,只有一位客人坐在靠墙的位置埋头玩着手机。
我坐在吧台椅上,长相文静的男子询问我想喝点什么。我还是点了杯手冲单品,豆子不记得是哪种了。
于是他开始为我准备咖啡,一边将需要用到的滴滤壶和滤纸摆好,一边烧上水,研磨豆子。
我开始和他聊了起来。
男子叫毛毛,90 年生人,家乡是河北的。大学学的日语,毕业后没有成为白领,而是开了这家面积 40 平米的袖珍独立咖啡馆。
"这里生意如何啊?"我问。
"生意一般,不过比刚开始那半年要好很多了。"毛毛说。
我点头,"已经开多久了,店?"
"一年半了。”毛毛说,“刚开始那半年特别冷清,每天也就一两个客人。后来才渐渐多了起来,有很多是经常光顾的熟客。而且现在每周也能碰到两三个慕名而来的客人。虽说还在养店阶段,但最困难的时期我想应该过去了。"
"最困难的时期?"
"嗯。接连好几天没有一个客人的时候。好几次想要放弃,但终于还是挺过来了。"水已经烧开,毛毛用热水烫了滤纸,将滴到分享壶里的热水倒出。然后把刚研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滤纸,用手轻轻拍了拍滤壶,把咖啡粉拍得尽可能平整。接着,拿起长嘴水壶往咖啡粉上开始了第一次注水。
"这里租金贵吗?"我问。
"我这是 40 平的店面,实用面积不到 20 平,但一个月的租金要 12000 元。贵吧?"
"那根本赚不到钱啊。。。。"
"嗯。最开始一直是赔钱的,后来生意渐渐多了些,可以基本达到收支平衡。没办法,房租太贵了,即使有赚,赚的也多半交了房租。"毛毛说。说着开始进行第二次注水。他低着头,一手握住水壶,一手扶住壶盖,一圈一圈缓缓地萃取。店里放着爵士乐,音量开得很低,说话或看书都不会受到影响。
"喜欢爵士乐?"我问。
"跟酒吧里的音乐比起来,我觉得爵士乐要更适合咖啡馆的感觉吧。"
"嗯,我同意。"我接着问,"你是大学一毕业就开了这家咖啡馆的?"
毛毛低头进行最后一次注水,细细的水柱一圈一圈淋到咖啡粉上,中间那圈白色的泡沫看起来十分诱人。
"是的。大学毕业就开了这家咖啡馆。"他回答。
咖啡萃取完毕,毛毛拿起一个小巧的玻璃杯,往杯里倒入刚萃取完的咖啡液进行试喝,然后将分享壶中的咖啡液倒进一个圆柱形的敞口玻璃杯,为了防止烫手,杯的上沿用细麻绳缠绕了好几圈。又拿出一个和他刚才试喝时使用过的同样大小的玻璃杯,将圆柱形玻璃杯里的咖啡液倒进小杯里递给我,还给我准备了一杯温开水。
毛毛接着说,"我大三的时候在 Costa 实习了一年,从外场服务生一直做到肩上别着一粒豆子的咖啡师。后来又在南锣鼓巷的一家独立咖啡店学习过一段时间,从那里出来之后就开始张罗自己咖啡馆的事情。开始寻找店面,办理各种证件,购买设备,装修。总的下来花了近 40 万才好歹开了起来。"
"40 万啊?"
"对,设备十几万,装修啊房租啊加起来就 40 万了。"毛毛说。
"钱都是你一个人攒的?"我问。
毛毛摇头,"父母赞助了一部分,我自己出了一部分。但咖啡馆开起来之后,就一直是我一个人在坚守。"
我点头。
我们没再说话。毛毛低头收拾着吧台,我专心地喝着咖啡。刚才的爵士乐已经放完,另一首开始响起。坐在靠墙位置的客人起身打了声招呼,便推开门走了出去。风铃声再次响起,店里只剩下毛毛和我,还有那个 Barista 道具模特。
我继续一口一口喝着咖啡,用力地闻着涌起的香味,回味着樱桃般的果酸。
毛毛是个健谈的人,也乐于分享。在咖啡之路上走了 548 天,虽然有过放弃的念头,但咬牙挺了过来。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在想我们之间的对话。
200ml 的咖啡很快下肚。爵士乐接近尾声,我们依然各自沉默。
毛毛开始收拾刚刚那位客人喝完咖啡的空杯子,我则离开吧台朝着黑色木门背后的洗手间走去。
走出 inner cafe 的时候是晚上八点。路上没几个行人。2015 年的最后一天,大家应该都忙着跨年去了,我想。
可是有些人在守着自己的咖啡馆。
即使只有 20 平米的空间和四张桌子。
只要坚持,就能看到希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