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庄消失记| 那些逐年消失的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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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庄的冬日清晨

继暴发户之后,第二批从小周庄消失的 ,是读书人,读出一点点名堂来的读书人。

老白是我们村的第一任大学生。且即使放到今天,虽然后来有一届又一届大学生,但从世俗意义上看,老白都是混得最好的。

老白并不老,从小就叫老白,一直叫到今天,但他也才四十多岁。

他是那两位富人,大山和老黑的弟弟,因长得太白,故得名。乡亲们习惯以此名,把他和老黑做区分。

他的两位哥哥,都黑黢黢的,拥有正常的农民才会有的肤色,他的白并非遗传,让人不禁猜想,他可能是从未下地劳作过,待在屋里捂白的。

和两个哥哥不同,和他那一代所有的同龄人都不同,老白是个嗜学的人。特别爱看书,那个年代应该是读书无用论的起源,但老白就是倔强地要是考大学。在同龄人已经开始打工赚钱,卸下学习的负担,他却不知怎么想的,成天闷在家里不出来,看书学习。

也有人说他是在家里躲懒,假装看书就不用做农活了。但她妈妈,也就是我四奶奶,虽然是个不识字的粗人,却很开明。

一直任由他照着自己心意,他爸爸也没有阻止过他。两位哥哥,大山和老黑,也没有嘲笑过他。这二位哥反正是不爱学习的主,宁可下地干活,也不愿在家里看书。

家中有这两位壮劳力,也不需要老白同学参与耕种收割,便安安心心地念书备考。但他似乎并不是读书的料,可能是不够聪明,也可能是太过死记硬背,反正尽管他十分勤学刻苦,进步却很缓慢。

好在他意志坚定,目标很明确,不管怎样,一定要考上大学。那时候的房屋都是土屋,窗户矮小,时常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去骚扰他,一抓一把泥土扔进去,洒到他身上,他也不管。时间久了,小孩子自己倒觉得没趣,便不再来了。

第一年, 落榜。

第二年, 落榜。

第三年, 终于好一点了,等来了一个专科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大专,在那个年代,也算是很高的学历了,毕竟很多人,早早就放弃了,觉得中学文化够用一生了。

后来,在同村男青年在农田里汗流浃背的时候,老白坐在教室学习;他们在工地上搬砖时,老白在办公室里吹风扇;他们越来越黑,老白还是那么白,只是对比之下,显得更白了。

不知道老白学的什么专业哪个学校,反正他毕业后,分配回我们的小县城,成为一名手握铁饭碗的公务员,身份一时相当显赫,他极少回来,结婚那年回乡操办喜宴,当年的同窗小伙伴都不敢上前过分亲近,可能因为他实在是太白了,“比新娘子还白!” 大家说。

又过了一二十年,老白同志一路稳升,已是某局局长。自从他两位哥哥搬到县城,父母双双去世,他更没有理由回到小周庄,大家也只是听着他的传说,再也没见过他的人。

不论当面还是背地里,都没人喊他老白局长,或者老白同志,大家还是习惯亲切地直呼“老白”。

作为小周庄第二位靠读书改变命运的人(第一位应该是我爷爷),老白后来成了家长们教育孩子的榜样。“快点去写作业,好好学习像老白那样当官坐办公室,不然就跟**一样,天天去搬砖!”

其实对小孩子来说,既想象不到老白坐办公室的好处,也没见过**们搬砖的样子。但是我们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印记:坐办公室的人享清福,搬砖的人苦逼。

老白那一代,只有他一人上了大学。到了我们这一代,却也没有太多,只有三分之一的学生上到大学。不论大学名气和实力,只要念了大学的人,几乎都在外地工作安家,便成了异乡人。

我们这群“书呆子”,无论是户籍上,还是个人行踪上,几乎是,都从小周庄消失了。

而当初那些为了早早挣钱而退学,或者不愿继续读书的人,现在开始逼着自己的孩子好好学习。他们中有的人家财万贯,但再也不会说这句话:上学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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