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堂哥

很久没有看见堂哥了,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五年前,他带着一名女子来我家短住。

小时的堂哥很勤快,也很照顾我。我们在同一个乡下出生,一起度过了几年欢快的童年。那时我们大约六七岁,爷爷家养牛,我们一起放牛,我看牛,他割草。放牛回家时,他总是扛着大捆的草,而我只是拿着鞭子赶着牛。回家之后,我则是找自己的乐子去,而堂哥帮忙家中做各种事情,喂猪、喂鸡、喂兔子。在我眼中,虽然比我大一岁,但他似乎更像大人。

七岁,我父亲与伯父举家搬迁到福建的一个农村,开始经营加工米粉的生意。大人们都很忙,基本没有时间管我们几个小孩。人生地不熟,我整日跟着堂哥的屁股后面,形影不离。我们一起上山砍柴、摘野果;下地抓田鼠,挖泥鳅;一起用弹弓打野鸟,烤着吃。总之,那段时光是十分快乐与欢快,过完一日,总是期待下一日,因为堂哥说不准又有什么新的玩意等着我呢。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眨眼,与堂哥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年。这时,我的伯父决定退出生意的合伙,打算回老家盖新房。这几年,经过共同的努力,伯父与父亲在生意上挣了一些钱。对于伯父的这个决定,父亲极力劝说伯父能够留下来继续合伙经营生意,但最终没有成功。很快,伯父带着一家人,当然也包括堂哥回了老家。而父亲则因伯父的退出,人手不够,将粉条加工生意搬到了县城,同时找了两名帮手。

伯父的这个决定来得是如此唐突,导致正在上小学四年级的自己无法跟随父亲马上搬到县城,必须先留在农村继续完成一个学期的课程。当时自己十岁,被孤零零地寄宿在学校。之前学校没有任何学生寄宿,父亲费了不少周折,校长才勉强接受我的寄宿请求。我被安排在一间没有人住的教师宿舍,一楼,出门就是水稻田。那时正值夏季,一到晚上,关灯之后,可以听到连片的青蛙叫声,此起披伏。但躲在黑屋里的自己内心十分害怕与孤单。有一次,自己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有东西在动。连忙去开灯,发现是一条很大的蛇,连忙跑出房间,冲到了二楼叫醒了班主任,语无伦次说了这个蛇的事情。班主任带着我回房间查看情况,那条蛇居然还躲在墙角,一动不动。班主任告诉我,这是一条水蛇,无毒,不用害怕。那时在想,如果有堂哥在身边该多好,他胆大,可以安慰与保护我。掰着手指头,终于熬到学期结束,父亲将我接到了县城。

搬到县城之后,自己一直忙于学习,毕竟农村的教育水平同县城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自己只能花额外的时间去弥补这个差距,努力跟上其他同学。父亲则忙于生意的事,基本没有时间带着我回老家过年和探亲。对于堂哥的情况,自己知道的越来越少,只知道他家盖了三层楼的新房,也在读初中。上了高中之后,我几乎没有听到他的任何音讯,因为自己的学习压力也大,没有时间去分心关注他的情况。

高考结束之后,自己独自一人回了一趟老家,希望可以见到堂哥。令自己失望的是,堂哥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了,后面去打了两年工,之后报名参军了。那时,他正值在部队服兵役。同伯母了解了一些他的情况,临终谈话时,伯母总是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决定搬回老家盖房子,堂哥或许与我一样可以去读书考大学。那时我找不到什么言语安慰伯母,只是说当兵也挺好的,转业之后可以安排工作。

1998年南方遭遇百年一遇的洪灾,长江多处的水位已严重超过警戒线,随时有决堤的危险。当时国家动用了南京军区的部队参加抗险救灾,我堂哥当时就在那个军区,也参加了救灾行动。当时自己常看电视播放的救灾新闻,希望可以看到堂哥的身影,可每次总是失望而归。堂哥因救灾有功,被授予了一个三等功奖章,我是后来在他家见到这枚奖章的。

在堂哥服役的第三年,他趁探亲假之际,来我们家住了三天,那时自己刚好放暑假在家。我记得很清楚,堂哥是穿着军装来我们家的,精神抖擞,目光炯炯有神,魁梧强壮,与十年前分别的他完全不一样。看到当时的他,自己甚至也起了休学去当兵的念头。我们在一起聊了很多,关于分别之后的大大小小事都说了一个遍。他告诉我,当兵也挺苦的,刚开始很不习惯,后面才慢慢适应了部队的生活。

正值南方的酷暑天,傍晚时分,我带堂哥去县城的河里游泳洗澡。因为天气热,很多人都跑到这河里洗澡解暑。虽然生长在南方,自己却是旱鸭子,我只能在较浅的地方玩着水,而堂哥则游向了较深的河中心。那时,自己也不知那根神经出了问题,居然也一步一步地走向河中心。以为河床是平缓过度,不会陡然变化,所以认为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是谁知,在后面的一步踏出时,发现是空,由于惯性,整个身体往前倾斜,自己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区域,这个深度完全超过了自己的身高。自己开始拼命挣扎,但于事无补,还是很快沉入水中。当时自己吓坏了,充满了恐惧,认为那刻生命即将结束,想呼喊救命,但嘴里全是水,根本无法叫喊出声。经过几个来回的挣扎,自己筋疲力尽,开始放弃挣扎,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了。但就在此时,无意识中感到有人用手托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头部露出水面,呼吸到了空气。意识完全恢复时是在河岸边,堂哥坐在我的身边,我躺着。我一看见堂哥,知道自己还活着,清楚是堂哥救了我一命,但内心却十分羞愧,又给堂哥添麻烦了。堂哥没有说任何责备的话,只是提醒下次要小心点,最好学会游泳。

后面堂哥服兵役结束回到了老家,本来期待能够安排工作,结果那年说是因退伍人数过多,无法安排工作。伯母在镇政府与县政府周旋了很久,最终堂哥的工作还是无法落实。堂哥无法忍受在家空闲的日子,自己决定去做点小买卖。先是去广西开了一家皮鞋店,没过半年就关了,然后又去做服装批发,最终也是不了了之,最后,堂哥决定去学修车,跟着一名老家县城的师父学了三年。经过东拼西凑的借钱,开了一家自己的修理店,专门修大货车。现在他经常是一脸漆黑的机油,有时你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认出他来,但他内心似乎很开心。

这些年来,我们联系的越来越少,有时一年都没有联系一次。我知道我们现在处于两个不同的社会环境,他感兴趣的东西,自己觉得有点无味;而自己关注的事物,他可能无法真正理解,话题的交集越来越少。但内心清楚,他仍旧是我的堂哥,一个曾救过我性命的恩人。

无戒写作训练营三期第十九天。学号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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