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琴弦
格尔木的夜晚,一片荒芜。战争之后,这座本来就人口稀少的城市几乎成了空城,莎莎姐驱车找到一处废弃的客栈,稍微打扫了一下,疲惫的我准备休息。车上的热水不多了,莎莎找来一些柴火,在院子里烧水。我一觉醒来,火光中她婀娜的背影映入我的眼帘。
走出房间,她正在仰望星空,我也抬起头。一泄如注的星河下,戈壁空空。从小体弱多病的我很少在野外过夜,繁星带给我的震撼,让我的心脏几乎炸裂。她的身边放着一把破旧的吉他,在打扫客栈的时候找到的吧,我想。看到我走出来,莎莎姐对我说,你看这星星多美呀。我点点头。
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太阳系。她继续说,每一个太阳系都是有生命的。
我愕然,望着人马座缓缓西沉,一轮弯月从东南方向的远山中缓缓升起。
她拂过琴弦,一曲古老的民谣传来:
你曾唱一样月光
曾陪我为落叶悲伤
曾在落满雪的窗前画我的模样
那些飘满雪的冬天
那个不带伞的少年
那句被门挡住的誓言
... ...
一早醒来的时候,昨夜那个多愁善感的莎莎姐姐已经满血归来,我皱着眉头思忖着梦里那个数学模型。那拨动的琴弦似乎给了我很多的灵感,好像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被她绑在后座上时,我忍不住问,莎莎姐,他们为什么不来追我们?
追?她冷笑一声,他们光修复被我破坏的电脑起码要一个礼拜!
看着她得意的神情,因为开心而上扬的漂亮眉毛,我也笑了。
旅途枯燥却也有趣,我在家里宅了许多年,很难得呼吸这么多的大自然的空气。穿过雪山,越过草原,我看到天空中翱翔的秃鹫,我向往可可西里奔跑的藏羚羊... ...莎莎姐会不定期的给我量血压测心跳,然后给我打针,每次打针后我都会觉得呼吸顺畅,心脏澎湃有力。她说当初在设计我的基因的时候,出现了比较大的偏差,导致我的先天心脏病。
我问,他们设计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呀?
莎莎姐停顿了一下,告诉我:我翻遍了洛克公司的所有机密档案,但是关于我们的这一段都被人为销毁了。我只能通过别的资料推理出来。在克隆人技术由政府统一控制后,洛克公司一边用复制人产业发财,一边偷偷使用克隆人技术做新的实验。我们都是同一个设计师设计的实验作品,其实我们并没有达到洛克公司的预期,这个项目后来被政府盯上了,他们觉得风险比较大,决定回收我们,提取资料后销毁。
啊?我惊恐的回了一声。那设计我们的人是谁呀?
这个嘛,中年大叔,小眼睛,单眼皮吧?或许是... ...
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边想,咦,这个大叔好面熟?
长途奔波第十天的时候,莎莎姐告诉我,我们抵达了上海。这里曾是战争最激烈的地方,战后克隆人多聚集于此,莎莎带我去的医院,就是克隆人建立的。
克隆人大夫先给我和莎莎做了一个小手术,说是摘除体内的跟踪装置,莎莎懊恼的说在检查洛克公司的程序的时候竟然忘了埋一个跟踪装置的木马。我在医院休养了三天,被推进手术室。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医院,在标记着环球中心的废墟旁,有一座尚能居住的建筑,我在二楼养病。我说我很想念在格尔木喝的方便面,莎莎姐笑着说,其实我做水饺的手艺还是很好的,是在军队的时候跟一个大叔学的。
你还当过兵?我好奇的问。
我曾在上海参加过克隆人战争。她的声音有些异样。
我有些敏感的神经察觉到她的不快,试图换个话题,却紧张的不知所措。她递给我一个VR头盔:试试用电脑解你的题吧。
端详着这个头盔,我戴到头上,眼前出现另一个世界。这是脑波控制的?我惊呼。我想要推导的模型,都以实体的形态出现在我的眼前。太奇妙了,我迅速的把巨大的数据量导入方程,一个崭新的结果瞬间出现。
没想到你上手还挺快。莎莎笑着说。
我摘下头盔,满头大汗却兴奋异常,两眼放光的盯着她。她神秘一笑,伸手从后颈拎出一根数据线,插到VR头盔上,我目瞪口呆。愣了很久才想起去看她的脖子,她仿佛明白我的想法,特意转过身,低下头让我看,她的后颈的肌肤与普通肌肤无异,却能打开一个缺口,取出数据线,在缺口的下方,便是我曾看到的若隐若现的纹身,一个天使的翅膀。
是的,我的大脑可以和电脑直接通信,而且可以接驳到卫星信号。她说着示意我继续带上头盔。
天哪!我大喊一声。
电脑的运算量已经远超我的想象,我甚至可以把整个宇宙的数据导入计算。二十一维的数学模型,在巨大的运算量下变的清晰可见,我的大脑变成了数字的海洋,不,宇宙... ...
在我试图推导更复杂的公式时,莎莎姐中断了电脑连接。你该休息了。她的声音温柔而又有磁性。我却激动的无比兴奋,无法进入休息状态。
在牛顿的体系里,世界是三维的,是欧式几何的;在爱因斯坦的大厦中,时空是扭曲的,是黎曼几何的;在量子力学的范畴里,世界是不确定的,粒子是飘忽不定的,是难以理解的... ...莎莎试图平缓我的情绪。
嗯,这些我都清楚。我哼着小曲回答。
在战争开始之前,人类差一点就发现了大一统的理论。宇宙或许是多维的......莎莎在手持电脑上画了一个蜷伏的维度的小球的样子。
对!我的模型就是这样的!我认得这个球。
你已经独立推导出了卡-丘空间。莎莎姐的笑容真是迷人,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个宇宙的本质。
那首忧伤的吉他曲弹奏在我的耳边,我似乎看到琴弦在跳动。是的,宇宙的本质就是琴弦!我大声说。不确定也好,测不准也好,薛定谔的猫也好,那都是因为人们都以为基本粒子真的是“粒子”,其实它们是“琴弦”,不同的跳动方式,导致了不同的表现形式,而本质上,它们像音乐一样迷人。
莎莎姐笑吟吟的拿出一个盒子,对我说,该吃药了。
吃完药我抱着不让开机的VR头盔,翻着手持电脑,原来从相对论到量子力学到超弦理论到膜理论,走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而我竟然用这个改造过基因的大脑,几乎推导到最后一步了。或许,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做人类的超级计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