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我同龄,比我小,因此我称呼弟弟,按照族谱,我们这辈中间取志字,因此他叫志广,我常常称呼小广。
小广父亲比我父亲大,与我父亲是同一个爷爷,大家称呼为云丘,我称呼为二大爷(家乡比父亲大的同辈人,我都称呼大爷,只是前面加上数字排行)。小广母亲是我亲奶奶的亲侄女,我称呼为二姑。唉,农村这邻里亲戚,关系错综复杂,很多时候,从男方论是一个称呼,从女方论起来又一个称呼,儿时没少受此折磨,头疼又困惑。
同辈人之中,小广是最瘦最小的,听我妈妈说,生下来的时候就跟耗子一样,一个巴掌大,长大之后,也是又瘦又小。我常常百思不得其解,那么繁重的农活是怎么抗下来的。
从我记事起,二大爷腿脚不利索,走路一瘸一拐的,听母亲说,是年轻时候受过伤,里面放了钢钉。我对他最深的印象是爱喝酒,经常被人忽悠,喝起酒来,只要额头冒汗,那就千杯不醉了。
按理说,都是本分人,靠着几亩地过活,日子也能越来越好,可惜还是陷入农村的陋习,赌博,包括我家,小时候他们那辈子人玩牌九很猖獗。他们是赌博的参与者,更多的是受害者,因为我就没见过既得利益者。
日子过的穷苦,越穷苦,这农村人越喝大酒,也许在他们来看,短暂的麻醉也是好的。想想也是,生活本身没有什么甜的地方,在不喝点酒麻醉自己,这日子可能真没办法过下去了。
到了结婚的年纪,他们家的条件,我这弟弟是没办法讨到媳妇的。后来,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样,反正在内蒙古讨来一个女子做媳妇。听母亲说,那地方,至今还是吃不上大米饭,日子更是苦。可能是外债压力大吧,后来某一天,全家去内蒙了,具体也不知道是那个地方,在那边靠卖些水豆腐谋生。偶尔过年回来,必到我家,我还见过一次。
去了内蒙3,4年的时候,突然从家乡传来消息,说二大爷死了,为此,我母亲常常念叨,如果没去内蒙起早贪黑的熬夜做豆腐,云丘是不会死这么早的,才多大年纪。从中,我能听到作为同龄人,作为对于苦难人的一种同情和共鸣,话语中还带着一点思念,不值当。
因为二大爷死了这件事,听说我这个弟弟,雇了一个车,千里迢迢拉着尸体,车上放着冰,回到那个叫故乡的地方,在亲戚邻里的帮助下,入土为安。为了这个事,村里人经常说:“小广还是可以的,行。家里那么穷,还花几千元把他父亲拉回来入土,没有火化。”
农村人,自然有农村人的价值观和道德体系,无所谓对错。那是几千年形成的思想,轻易改变不得。朴素着呢,当然有时候落后时代的愚昧也包含其中。
死人死了,活着的人,得继续活着,日子在难过,也的过着不是。何况生老病死,农村人看的有些麻木了,祖祖辈辈就这样活着,死去,活着的人很快就得操心柴米油盐。
回来之后,听说欠的债大家也都不要了,后来,听说我二姑,去城里的饭店打工,每个月有2000左右的收入,我听了,甚是开心过一段时间,毕竟家里还有地,这么样坚持几年,日子总归会好起来的。
可回来没有两年,就在去年的时候,有一天父亲突然说起家乡的事,说你二姑不久之前,也生重病去世了。事到如今,想起来,心情还是很复杂,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
前年过年回东北过年,还见到弟弟和二姑了,当时还一起喝了一点酒。谁能想到呢!!!
就在两个月之前,我生病的时候,远方的叔叔来探望我,闲聊之间,说起了弟弟。叔叔对我说:“后来,小广离婚了,我们劝他,孩子还是跟着他妈吧,起码去城里,将来大了,还能接受下教育,是你的骨肉,早晚能认你这个爹。要是跟你,也就一辈子跟土疙瘩打交道了。”
我实在是不知道当时弟弟是什么心情,在接受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还得放弃唯一的骨肉,还不得不放,实在是想不出来,也无法想象。
弟弟未来的路,未可预知,又朦朦胧胧中好像看得见结局!
这就是生活。2016-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