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山 |插图：来自360图片
死亡是公平的，每个人都必须经历死亡。那么，人死后的世界什么样？
传说人死后要先到鬼门关，出了鬼门关，走过黄泉路，来到忘川河，便到了奈何桥。桥分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是黑色。活着行善的走上层，善恶兼半的走中层，作恶的就走下层，越往下层，越是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在奈何桥上，有一个孟婆儿，日日夜夜在煮一锅汤水，名曰“孟婆汤”。要过奈何桥，就要喝一碗孟婆汤；不喝孟婆汤，就过不了奈何桥；过不了奈何桥，就不得投生转世。凡是喝过孟婆汤的人，就忘却了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了无牵挂地进入轮回道，开始下一世的轮回。
这是中国版本的神秘世界，名曰“阴间”，关键词是“奈何桥、孟婆汤”；电影《寻梦环游记》，则给出了一个墨西哥式的答案，关键词是“亡灵节、花瓣桥”——
每年11月1日和2日是墨西哥亡灵节。在这一天，墨西哥人一家团聚，手持鲜花成群结队，拿着扫帚，带着骷髅型糖果、面包、蛋糕和水，甚至雇上乐队，一路欢声笑语地去往墓地清扫、探望，载歌载舞，唤醒亡灵回来一同狂欢。人们穿着奇装异服，打扮成骷髅，参加游行和派对，通宵达旦，以此来表达对已故之人的不舍和纪念。
而在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已逝的亲人们仍然紧密地生活在一起，像从未死去一样，他们对活着的家人也充满了同样的眷恋。如果亡灵的照片被亲友供奉着，在亡灵节那天，他们通过用万寿菊花瓣堆成的花瓣桥，来到墓前与亲友们团聚、狂欢。
两个神秘的世界，一个幽暗冰冷、阴森恐怖、充满了变数，一个光怪陆离、色彩斑斓，仿佛世外桃源；一个发端于中国传统文化，一个 来源于墨西哥的印第安文化。 不同的宗教信仰造和文化习俗，使人们面对死亡，表现出了不同的观念和态度——
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儒、道、佛家思想的长期历史积淀，从古以来，人们对死亡的看法深受这些思想的影响。现代人已经认识到，生和死都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而死亡是一种自然的归宿；然而，死亡仍然具有强大的威慑力量，人们对死亡采取否定、蒙蔽的负面态度，甚至忌讳这个话题。
这种恐惧、忌讳，一方面是因为生命的宝贵，它具有唯一性和不可逆性；另一方面，恐怕是与我们世代相传的鬼怪神仙，尤其是奈何桥、孟婆汤等传说有关吧？
在国内土生土长的道教文化 里，以道学、神学和仙学为发端，沿袭了古代对于日月星辰、河海山岳以及祖先亡灵都奉祖的信仰习惯，形成了一个包括天神、地祗和人鬼的复杂的神灵系统。在这个大的背景之下，民间巫术和鬼怪小说的流行，使人们对阴曹地府的存在深信不疑，“奈何桥”“孟婆汤”“也就成了死亡的代名词，单是提到拔舌、蒸笼、刀山、油锅、舂臼等十八层地狱，就会让人两股战战，不寒而栗。
比如，在鲁迅的小说《祝福》当中，柳妈诡秘的对祥林嫂说：“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 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分给他们。”
所以，面对死亡，人们更多的 是惶恐不安，而不是面对现实的坦然接受，何谈善待？
而在墨西哥，人们拒绝悲哀，对死亡表现出豁达与崇拜，当地人的一句经典谚语是“死者在棺，生者狂欢”。在他们眼中，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点，而是由此开始了新的生活方式。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曾写道——“死亡其实是生命的回照”“死亡才显示出生命的最高意义；是生的反面，也是生的补充”。
如同现实世界一样，无论是阴曹地府，还是亡灵世界，阶级都是存在的，只不过划分阶层的标准不同罢了——
在本土文化当中，黑白无常押解着亡魂到了阴超地府，判官是要根据此人生前的行善作恶簿子，进行裁定的，人能修善德，即可阴中超脱，脱离苦海，姓氏不录于鬼关，是名鬼仙；人若是作恶，就会论过行罚，罪孽深重者，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因为要根据一个人生前是行善还是作恶来判定死后要去的地方，而那些地方直接决定着亡魂们是享清福，还是活受罪，所以，活人们就想出了各种变通的方法，祈求亡魂们平安，并保佑家人们吉祥——
有的善男信女们去寺庙里捐了钱财做法事超度亡魂；有的到当地的桥前烧香化纸，祈祷神明能护佑过奈河桥；还有的老年香客，在香会时喜欢从桥上走过，认为走过此桥，死后可以免去过阴间的奈河桥了......
在墨西哥的亡灵世界，按照被世人记忆的程度来划分阶层：歌星德拉库斯生前受万人敬仰，因而在死后的世界仍然快活，在摩天大楼的最高层，过着富足体面的贵族生活，演唱会万人空巷。流浪汉埃克托和他的孤魂朋友们则生活在最底层的街角，穷困潦倒。当他们被所有在世的人全然忘记，就会魂飞魄散，这叫作“真正死去”。
为此，与奈何桥上要喝了那碗孟婆汤,又叫做“忘忧散”不同，在连通着亡灵世界和现实世界的花瓣桥上，墨西哥人要弹着吉他唱：
~Remember Me~
Leslie Parrish
Made by HandsomeCK
Remember me
I feel you so close to me
I hope you still think of me
......
不过，相对于墨西哥一年一度的亡灵节来说，我们的祭奠次数要多得多了，名堂也丰富得多了：清明祭扫、中元祭拜、十月初一送寒衣、春节供奉家谱和牌位；对新近老去的亲人，还要烧七、百天和周年等，烧纸钱，供奉果品，甚至是送纸扎的豪车别墅。
诚然，不论祭奠次数多寡，花样繁简，东西两地对于逝去的缅怀和追思都是一样的。
毋庸讳言，电影《寻梦环游记》的上映，带给我们的是东西方文化冲击，也带来了死亡观念的碰撞——
在《寻梦环游记》当中，导演李.昂克里奇对生死这一话题做了深刻解读，塑造了一个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的亡灵世界，既有与现代社会类似的服务机构、居民住所，也有童话世界里的奇异生物。如果亡灵的照片在亡灵节那天被亲友供奉，他们还可以走过用万寿菊花瓣堆成的“亡灵桥”，来到墓前与亲友团聚……这样带着温情与可爱的设定，褪去了死亡背后的幽暗与冰冷，赋予生死一种新的含义。
不排除这是由华特·迪士尼电影工作室、皮克斯动画工作室联合打造的一个亡灵的乌托邦。但是，面对死亡，墨西哥人表达出的从容和豁达是真实的，这是我们应该借鉴和学习的，大可不必“生前或是死后移民到墨西哥去”，只要有“庄子妻死，鼓盆而歌”的精神，我们算是善待生死了。
至于那个虚无缥缈的神秘世界，是繁华似锦、歌舞升平，还是阴森恐怖、悲凉无数，只有去了才知道，不妨在路上仰天而歌，慨当以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