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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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紅光還有很多歷險。爸媽單位依山而建,校門口就是連綿的大山。學校的澡堂,理髮館窗外就是山石嶙峋。大人千叮嚀萬囑咐,不讓進山,但也無法阻擋我們探險好奇的樂趣。我們會跨過溪流,穿過芝麻地,來到護林人的小屋前,爬上窗戶偷看屋裡,想象著里麵是不是住了個孤僻神秘的怪蜀黍。我們也會手腳並用,氣喘吁吁地爬上理髮館的後山,從天窗看裡面正在剪頭的大人。沒想到又出了事故,腳下不穩山石滑落,我人仰馬翻地從山上跟著石頭一起轱轆下來,鼻青臉腫。大人們從屋裡奔出來,把我送到紅光老爸的醫務室。


我被摔得面目全非,滿臉紅藥水,她爸心疼得說,萬幸骨頭沒事,不過今晚難熬啊,估計會很痛。結果我一宿呼呼大睡不省人事,估計是嚇得,刺激過度。反正,每年夏天都是我的受傷季,跌跌撞撞,幾乎每天都在奔跑中摔跤,膝蓋上傷口疊傷口。家裡常備紅藥水,藥棉,有時化膿就還要去找紅光的老爹處理。紅光總是安靜地陪在旁邊,幫忙遞東西,像個小護士。趕上她媽心情好,我還能蹭碗打滷麵吃。

傷口還沒好,就發現一處懸崖上有朵奇花盛開,美艷無比,我倆決定再次探險。先是她踩著我的肩膀,夠不著。然後,換了我,踩著她往上爬。摔下來無數次,終於成功了。我們倆手拉手,從一處山坡滑下來,褲子破了也不知,手上扎滿了小刺,也不覺得。一朵紫色小花,被我們摘下來,放到一個小紙盒里,小心翼翼帶回家。不敢讓別人看到,怕被搶走。估計夢裡都心滿意足笑著。結果早晨起來一看,小花已經枯萎,傷心不已。那是第一次,我們清楚意識到,這些嬌艷的花花草草不能離開土壤,就像是我們人,離開故土,也總會覺得無依無靠。內心某個部分,也會枯萎。


事故仍在繼續,如影隨形。爸喜歡看電影,就常帶我和紅光去旁邊部隊駐地的露天電影院。在山坡上,台階一級級高上去。天黑時軍人列隊入場,我們閒散人員零落地坐在草地上,或者自帶小馬扎。村裡那個女瘋子每次都會在,無論演什麼,她都手舞足蹈得高興。我們孩子圍著她好奇不已,看她麻袋片一樣亂髮飛舞,想著她每天揀垃圾吃,怎麼也不生病呢?那時總有加片,沒完沒了的祖國新貌之類。有時都快睡著了,正片還沒來。如果等到哪吒鬧海大鬧天宮之類的,當然就是最開心了。散場時我倆都半睡半醒之間,前後座各一個。爸騎行在山路上,崎嶇不平。下坡,剎車不靈,我們一起人仰馬翻摔到路邊。丟盔卸甲爬起來,還好都沒事兒,嚇一跳。紅光乖巧,不哭不鬧還哄我。回到家才發現,最喜歡的水壺丟了,隔天再回去,也找不到了。


爸還會帶我們去縣城看戲,興奮激動,雖然是京劇看不懂,也覺得熱鬧。晚上學校用卡車送我們回來,昏昏沉沉,車停了,爸爸先下,我在後面。身體還吊在后車廂車幫上,前面司機不知就啟動了。爸爸在後面追,我吊在半空晃悠一下就醒了。幸虧車廂裡還有其它叔叔阿姨,還有紅光大叫,他們手忙腳亂把我提溜上去。虛驚一場。回家路上爸還囑咐,別告你媽啊!還有一次爸用自行車帶著我去單位,中間遇到熟人下來講話,我自顧自在後座玩兒。等老爸再上車走,我還不知。慣性,一個踉蹌,腳就別進了後車轱轆,疼啊,疼!於是,又被送到紅光的老爸那裡,拍片子,做檢查,一通折騰。沒大事,但真疼。紅光守在一旁安慰著我,還跑出去給我買了根小豆冰棍,壓驚。


小學五年級,爸調動工作帶我一起離開。我跟紅光就很少見面了。印象裡離開前,我們都沒能好好道個別。只是她跟幾個同學一起,幫我把村小學我用的自帶桌椅搬回家。小夥伴們似乎都有些傷感,默不作聲。那時的我們還不會表達這樣的離愁別緒,而父輩們更多地則是迴避和壓抑。走不動了。大個頭小吳說要背我,她蹲下身,我趴上去,然後她猛然起身,咣當一聲我就跌過去,又是事故。滿頭鮮血,小夥伴們嚇壞了,不知所措。背著我一路狂奔,還找了張白紙給我捂到頭上。又被送到紅光老爸那裡。清洗,檢查,還好,只是外傷,一個大口子。他念叨著要留疤了啊,恐怕。呵呵,也好,就當是最後的紀念,帶著這道傷疤,我離開了那個山溝溝,還有紅光他們這些小夥伴。


幾年後,初中假期,爸媽帶我回以前單位,又見到紅光。她也長高了,變成個羞澀女生,跟我都有些拘謹。晚上住她傢,一個被窩,才又找回熟悉的氣息。我倆重又嘰嘰喳喳,那邊屋里她爹媽繼續開戰,一會她媽赤裸上身過來,問寒問暖,面不改色,紅光不高興了。即便是夏天,也太不注意形象了吧。短暫一聚,我們又分開了,音訊全無。再見麵,我們都要大學畢業了。還是回到了大院。環境熟悉,人卻有些生分。紅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悶悶不樂,好像是為了戀愛的事,跟家裡鬧彆扭。她變化很大,不像以前那般直爽,不愛說話,跟我也不願講什麼了。


我們就這麼淡然地一起待了幾天,彼此都無語。看著山花爛漫,我有些莫名失落,物是人非,當年的小夥伴怎會疏遠至此呢?隔著的不僅是山山水水,還有多年的不同經歷,我們都變了也許,無法再跨越這樣的斷裂,剩下的只有回憶。以後,我們沒再見過。聽說,她後來果然逆著家人意思,結婚生子去外地工作了。看來外表溫順的她,還是那樣倔強叛逆。前段時間聽說,家裡人在路上偶然碰到她哥哥,他在給別人做司機。衣冠楚楚,一副混得不錯的樣子,不再是那個拖著大鼻涕的小男孩。他說紅光在省城工作,畢業後去了高速收費單位。過得還不錯。高大夫夫婦歲數大了,守著老房子,也還好。


我們又失聯多年了。不知紅光現在啥樣了,我有時白日夢,是否能在高速出口碰到她,雖然明知只是鏡花水月。為人母為人妻的我們,曾親如姐妹,兒時記憶難以磨滅。那些喜怒哀樂,那般純真透明,即便穿越時空,我想,潛意識也會敲開門,讓我們可以在夢中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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