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木开花(十二)读懂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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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午后的阳光微暖,海风徐徐,鸥鸟阵阵,波澜的海面上,流光闪闪,迷人入眼。白衣男子坐在沙滩上,旁边沈陶冲着他大声质疑,与此情此景显得格格不入。

男子不语,只眉头微皱,拾起一颗小石子,丢入海中,扑通一声,仿佛心也沉入海底。

“我尊重她的选择,她好…便是了。”好一会,男子徐徐开口。微风拂面,他苦笑,犀利的眉下,那双凤眸里竟多了许多沧桑。

“你确定你都解释清楚了?”沈陶追问,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木木的选择。这五年来,是他一直帮顾瑾追踪慕桉然的一切,记忆里,那个淡然与世无争的女子,怎会如此狠心?

“都说清楚了…。”男子低头,长叹,转而又抬头眺望远方,却迎来一片刺眼的阳光,剑眉皱得更加厉害,凤眸也微微阖上。

看来这世间的事是会变的…是顾瑾介入她的生活太慢了,太晚了。五年里,他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墨阮照顾有加,对他虽说嘴巴上毒了一些,可他知道,顾瑾是从心底里将他沈陶当做兄弟的,有忙必帮,有事必应...种种生活里的点滴都完美展现,却唯独失去了他最爱的人。最令人心痛的是,他总是这般低沉不语,五年里的委屈他只默默承受着,五年后的失去他也不想解释半分。可能对他来说,失去已经是家常便饭,这几个月以来的美好才是奢望。

“诶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沈陶猛然坐在顾瑾的身旁,搂着他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

“啧,你!”男子怒瞪他,抓起手边的一把沙子追着他就打。

“诶我是说真的!我看啊,木木身边的妹子各个不错哦!你就换一个嘛!哈哈哈...”男子边跑边回头冲着顾瑾笑。忽然男子不再追他,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脸上重拾那抹邪佞。沈陶身上一凉,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再转过头时,为时已晚...“砰!”——沈陶四脚朝天,头深埋进温暖的沙子里,身子底下压着一棵大树干。此刻,沈陶只觉眼冒金星,他缓缓抬头,甩了甩头上的沙子,眩晕的眼前,那轻盈脚步徐徐逼近。白衣男子悠闲坐在树干上,轻拍沈陶的肩膀“看,以后可不敢乱说话了。”男子嘴角大肆勾起,深眸里有邪佞,也有许久未见的爽朗与开心。

“得,能博顾老板一笑,我这摔也算值了!”沈陶翻前附后,折腾了半晌才从树干上爬下,整理衣襟,翘起二郎腿,悠然坐在顾瑾身旁。

“从今天开始,游戏...我就不玩了。”顾瑾收起方才的轻松欢乐,眼神再次深远严肃,他徐徐开口,两片薄唇僵硬地一张一合,似有许多的不舍,又不得不启齿。

他又在交待着什么了...沈陶有种不祥的预感,每每顾瑾这般严肃,一定就是他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了。五年里,这样的时候很多,沈陶工作疏忽,那些财务上的巨大损失,顾瑾全部自己扛下,那时候,这张脸,他瞧见过;墨阮长眠,顾瑾将墨苣留在自己的身边,照顾他的衣食住行,那时候,这张脸,他瞧见过;现在,木木选择远离他,这张脸,这样的神情,他又瞧见了....微风拂过,空气中混着海洋的气息,竟有种离别的味道。

"当初玩这个游戏,也是为了接近木木...现在,没意义了吧。”男子起身,纤长的手插进口袋,悠然迈步前行,脚下带起粒粒尘沙,每一步都坚定有力,他再不敢在内心里称呼她为自己的小人儿,从今以后,他只能那般远远地望着,一如既往地做她的配角,他便觉得足以。

“哦...还有,我们也该搬家了。”未等沈陶开口,顾瑾停住脚步说道。他们都是X大毕业的,毕业后,他们本有更好的发展机会,去上海,去北京...可他的心上人还在,他怎舍得离开?现在,不舍已不再是关键,是他该离开了。

沈陶一言不语,他黯然神伤,连方才开玩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天空很蓝,云朵很白,海风很凉,阳光很暖,一切都刚刚好,男子却湿了眼眶。他以为五年的艰辛,顾瑾会迎来曙光,可当一切都刚刚好时,却前功尽弃...世人皆说花落花开,可怎在他顾瑾的身上,却总是顺序相反——花,短暂的盛开后又匆匆殆尽。

“好...”沈陶哽咽,他知道顾瑾的决定他没法改变,只是他为他惋惜。“今晚,最后见木木一次吧...”男子眼里泪珠滚动,泪水却始终没有滑落。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见,也许永远天各一方,后会无期。

“恩。”顾瑾悠悠转头,嗓音低沉,眉头微皱。最后一次,就最后放任自己一次!他想见到那抹淡蓝,给予她最后的全部的寄托。今后,他必定说到做到,不再去烦扰她。

夜晚,明月皎夜光,众星何历历。通天河上无风、无浪,一淡蓝色小人儿静静地陷入暮色里,高挑身影立于红纱阵莲花桥上眺望远方。她除去了身上所有与顾瑾有关的衣物,那身柔美丝绸薄纱裙,那对好看的银饰耳铛,那块用生命换来的玉佩,还有那条小龙鞭...窈窕淑女又变回了最初那“丑丫头”的模样。她本以为眼不见便能迅速忘记,可终归是自欺欺人罢了。眼下,她还是情不自禁来到了自己与顾瑾成婚的地方。这桥本是顾瑾为她所建,仙友们都盼着能登上这所莲花桥沾沾喜气,可顾瑾丢下她后,婚未成,莲花也枯萎了,再提起这座桥,人人嗤之以鼻,喜桥就这样变成了丧桥...莲花少了人类的灵气便化为石头,终日无人修理,石粉陨落,摇摇欲坠。

从桥头到桥尾,女子走了一遍又一遍。她的的思绪缠绕进这几个月里的点点滴滴,回忆在纠缠,付出的感情在泛滥,心在痛……

“到底有什么好留恋的?…”一席紫袍坠地,瀑布般的银发垂至腰间,英气的剑眉皱的厉害,好看的凤眸里星光闪闪——顾瑾就那般站在桥下,深盯着那淡蓝色小人儿轻叹,眼里充斥着炽热与疼惜。

清晨里的绝情都哪去了?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人,更好的生活,她当真不该这般留恋的……落魄的桥,哀伤的背影,走到一瘸一拐的双腿…这一幕幕,顾瑾看在眼里,血滴在心里。

天空已没了夜晚的模样,星云褪去,只剩下暗黑空洞的夜,一点点吞噬着男子与女子的心。终于,木木双脚已然麻木,她扶着莲花桥的围栏,依旧缓步前行,那双粗布麻鞋已磨漏了底,雪白的足底也生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泡,回血丹用了一颗又一颗,可心里的伤却无药可救。她倔强,她固执,她不懂为何自己付出了那么多,顾瑾却狠心骗自己。她期许着莲花桥能告诉她答案……可没有,唯有偶尔陨落的石粉与她作伴,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木木一遍遍的踏上石桥,顾瑾便一次次地跟随其后。他当真后悔莫及,他多么希望自己当初没有建这石桥!是他种下的恶果,让她费神,还要承受眼下的皮肉之苦…可他,望着那抹粗陋的淡蓝,唯有默默跟随,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倏然!女子脚踩的一幢莲台又损了一角,木木瞬间踩空,整个身子都掉下桥去!她收了小龙鞭,当初的弓箭也被顾瑾弄坏,而今没有了武器,她无法施展轻功,各种招式都全然无法使用。

最后一丝挽留,女子双手紧紧把住石莲的边缘,用力支撑着瘦弱的身躯。她已然没有丝毫力气了,指甲里深陷着石土,皮囊相接处已破裂,丝丝血痕染红了指尖。

“啊!”伴随着一声尖叫,女子坠落。她紧闭双眼,这也许便是“木容雪”的宿命,顾瑾弃他而去,这小人儿也没有必要生还了吧。

倏然坠落,扑通两声,通天河被溅起两朵巨大的浪花。

飞羽一族是狐狸的化身,并不会游泳。巨大的水压逼近,木木瞬间失去了意识,可她怎丝毫不觉得难受,只觉得身体缓缓上升,她感受到了温暖的怀抱,温柔的臂弯,那感觉...!女子不敢相信朦胧中自己的感受,是顾瑾吗?不,一定不是,顾瑾已是故人…更不会出现在这丧气的莲花桥下。星眸微睁,眼前水雾朦胧,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气泡,幽蓝湖底,一紫袍男子就那般出现在她的眼前,这紫袍竟是她与他初次见面时,男子身着的华服。

哎,那熟悉的气息不是顾瑾还能是谁呢?女子只觉心痛不已——既然走掉何必再回来?既然欺骗何必再纠缠?...但,纵然有太多的不原谅,她依旧无法忘记二人之间的点滴,不得不说,他顾瑾真的很会欺人,很会骗人,很会玩弄人,即便身处险境,她依旧不愿他舍身来救自己。

“放开...”女子欲开口说话,可两片薄唇刚刚张开,一大口河水就那般咕嘟咕嘟地灌流而入。“唔..”方欲挣扎那呛水的不适,嘴边便迎来一阵氧气的舒缓。顾瑾双手环住木容雪,好看的唇轻轻附上,股股气息魂穿而入,自他的口,入她的唇。星眸与凤眸同时缓缓睁开,没有差异,没有怨恨,唯有淡淡的不舍与沧桑。四目湿润,不是因为河水的冰冷,而是源自内心的凉。

淡蓝与墨紫交缠盘旋而上,似一条美丽的人鱼,悠然舞动于淡水的“海洋”。倏然抖动,二人破水而出,惊起朵朵水花,涟漪阵阵,缤纷的泡沫飞扬。男子离开女子的唇,但依旧紧紧地将她揽入臂弯,他就那般深望着眼前的小人儿,脸蛋微红,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水花似繁星云烟,仍在空气中荡漾,飘扬过后,终于缓缓坠落于女子的发顶、眉间、睫毛与唇瓣。犹抱琵琶半遮面,月亮终于肯娇羞地赏赐半分容颜,茭白的月光打在方才的水花之上,竟五彩缤纷,甚是好看。女子再也无处可躲,那皎洁衬得她睁不开眼,千百般的逃避与自欺欺人,最终还是抵不过一个拥抱,一个温情的吻。

但...不可。他已有家室,她也定不会做破坏别人家庭之人。“谢..谢..”女子低头思忖,轻轻扯开他的双手,远离了他的怀抱。苍白的脸,湿凉的发,单薄的身躯...顾瑾满眼心疼,但他可以做的也只有这些,他已不是她愿托付之人,望他日,会有一更好的男子,替他给予那些多余的温存与关爱。

“木木!”一暗黑身影忽然出现——是“扶苏胤燃”。黑影高高立于石桥之上,墨发披散,一身暗黑色华袍拖于地上,腰间赤金配饰闪烁,领口与袖口皆以红丝绣满龙灵,身后一把寒镰高高矗立,墨色云烟盘旋。苏胤笲望着深水里这一男一女湿着身子站在月光下的场景,脸上表露的是对木木担忧的焦灼,内心却是无尽的愤慨,额间赤色红莲幽幽闪烁,剑眉微皱,朱红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一招逆苍天,男子持掌运功,将木木倏然拉出水面,拖入自己的怀中。河内,紫色华袍已黯然失色,河风微漾,女子已不在自己的身边,春去楼空,唯留他一人浅尝离别之苦,烬余曾经的一人一殇。

木木站定,挣脱掉那暗黑的月袍,一言未语,她缓缓回头,望了望河里狼狈的顾瑾,那双凤眸里闪耀着无奈与不舍,似是有许多不堪明说。女子脑海里全然是方才的四目泪眼相视,但再爱也不会原谅,也许他的欺骗有他的不得已,她不明其理,不懂其意,那便...用余下的半生将他读懂吧。这般思忖,女子回头,大步离开,脚下湿漉漉的,踏出一个又一个带有水渍的脚印,淡蓝色纱裙随风摆动,仿佛撩散了他与她之间的所有曲调,从爱恨到几许离分,任它消散于滚滚红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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