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成都的大排档永远都是一股火锅味，干辣椒，牛油，葱，姜，蒜的味道。一排排简单的白色灯泡串成串儿就可以围成一个夜宵的广场，成都遍街都是大排档，最出名的是九眼桥，春熙路，还有玉林生活广场。
老苏是我师姐，一个人能干掉十斤麻辣小龙虾的货色，每次都把我们约到玉林广场的黄葛树下吃虾。
吃小龙虾之前，她会盘着高高的发髻，穿着一件自制的白色油布做的大袍子第一个赶到大排档招呼：“哎，老板儿，先来一份蒜蓉大龙虾，五瓶啤酒，十只麻辣兔头儿，再来两份特辣龙虾王。”
我坐下就开始吃，歇气的时候，端起啤酒问老苏。
“这件衣服你都穿了五年老，还舍不得丢呀？”
老苏没说话，一个人心无旁骛拨着虾，看得出来这只龙虾太大，壳儿太厚。老苏一用力，自己的嘴角都有些歪了。
“陈云明天六点半就到双流国际机场了，陈云回成都老。”
老苏还是不搭我话，停了剥虾的手看着我隔壁串串香冒着水蒸气的锅。
我自己换下油腻的手套，又吃了两个兔头，辣死我了，喝口王老吉压压辣。
“我跟他算什么呢？”
“顶多算是熟而不能见的故人。”老苏低着头，吸了一口虾黄说。“可惜了，他是一个善良人。”
2.
反正陈云回成都的机票就晒在朋友圈。这也太明显老麻，名搓搓的肯定是给想见的人一个讯号——我回来了。
老苏身上这件专门吃小龙虾的油布衣服是陈云亲手设计和剪裁的，可惜不是唯一一件。衣服一共三件，老苏，陈云和毛毛。
毛毛是02届美术系的系花，在所有美术系的毛发不整和油彩满身里，干净得像是隔壁表演系的台柱子。
老苏和毛毛经常一起去吃小龙虾，老苏和毛毛经常去吃火锅，老苏和毛毛经常一起逛那个时候还不那么洋气的春熙路，老苏和毛毛经常一起主持每年的迎新晚会。
陈云比老苏和毛毛小一届。
“在我们美术系，终于又见到一个干净的人了。”
老苏很喜欢她的这一学弟，主动跟陈云说。“以后师姐罩着你。”
毛毛看着陈云笑笑，“我最喜欢老苏身上一股匪气，你慢慢适应就好，走吧，我们仨该上台了。”
陈云先上，再欢迎二位师姐登台。
三个人演出的，都是一出好戏，两个人就可以捧哏逗哏让观众乐不可支了，多了一人就更热闹非常。
陈云太秀气了，像峨眉山的一株清脆的新竹，像青城山的绵延溪水，像演员陈坤。说话间全是和气和宽厚，对谁的照顾都不会落下半分不平，老苏说：“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总是顾全局而舍己一人”。
老苏说最开始见到陈云，像是见着了林黛玉的扮演者台下的陈晓旭一般。但是，她跟毛毛不知何时，都喜欢上了这位师弟。
而且是毛毛主动跟老苏说，没想到你我二人脾气秉性相投，连挑男人的眼光都一样，明争暗斗太伤和气，不如等陈云自己选择吧。
那就等陈云自己选择吧。
3.
我见过陈云本人两次，虽然气质的确不凡总觉得并没有老苏说得那么惊艳。那两次际会，一次是在锦里吃小龙虾，另外一次还是在锦里吃小龙虾。
一次有毛毛，一次没有毛毛。
有毛毛那次，老苏和毛毛都毕业两年了，陈云也毕业一年。我们四个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啃骨头，啃完了很久龙虾才上来。
毛毛往老苏那边推了推，老苏给我剥了一只虾，又给毛毛剥了两只。我的一只有虾黄，毛毛的两只都有。
“要不我直接给你买火锅底料寄过去吧，你先把地址给我。”老苏眼神里有光，手上有油，嘴里有虾，看着毛毛。
“以利亚那里应该没有锅吧，老苏，我也不会做火锅呀。”
“没关系，很简单，你把油放一碗烧热一分钟，把火锅底料放进去炒三分钟，加六碗水，菜切成我们平时吃的那样——像就行。锅没有，我给你寄。”
那次，毛毛去了以利亚，再也没有回来，偶尔在朋友圈看她一个人走完了整个非洲。
没有毛毛的那次，有老苏和陈云。
就在毛毛离开不久，老苏跟我和陈云告别，要去南京驻扎一年。陈云连上依旧表示这担忧，跟当年毛毛走时，一毛一样。依旧体贴的帮忙定行程，搬行李送行。
不久，陈云也离开了成都，朋友圈里一张机翼和云朵，配文道:故人云亦散，我亦等轻尘。
4.
“老苏，你会不会怪陈云没有主见？”我问这句话，是几年后的今天，老苏后来回到成都。
“他那里是没有主见，是太多远虑，怕我和毛毛因为他伤了和气，他顾忌太多。”
“但是毛毛做出了选择，想成全你。”
“所以呀，我才不能就这样接受她的好意，让她委屈。”
“你明明可以跟陈云有所结果的，这也是毛毛所盼。”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讲她优先于爱情之上。”
“她也把你优先，所以你们三个人这辈子是道无解的题，你们三个哪怕有两个人幸福也好呀。”
“走吧，送你回家。”
凌晨一点，吃太多兔头撑得难受，我恶从胆边生，翻了好几页才翻到陈云前几天的朋友圈。
点开陈云机票图的配文:
故人云散尽，我亦等轻尘。
三十而立年，何城是锦城？
我打开评论，图下有老苏和毛毛两个的点赞。没管好九宫格键盘的我写下评论:
“如果老苏和毛毛不是好朋友，你究竟会选择她们两中的谁呢？”
几天过去了，陈云没有回复。
倒是老苏和毛毛在我前后脚写下评论时给我发来一毛一样意思的微信：“都会成都老。”
我简直没看明白，在评论区回复一个，艾特一个：“你们是都要回来了，还是说都要将来老了回成都养老？”
作者：唐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