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雪正大

那一个女人,脸上还清楚的可以看见因为化过精致的妆容而遗留下来的痕迹,即使她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一股子药香味。但依旧掩盖不了她的气质,来自大城市的都市气质,在这落后朴素的医院尤为突出。

窗外下了有史以来重庆最大的一场雪,朋友圈空间到处在炫耀着这场罕见的雪。

她扒着窗户,坐在光秃的床垫上,靴子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目光不知道看着哪里。

我小心翼翼的问她:“你要吃点爆米花吗?”

她转过头来:“吃的,谢谢您。”声音中气十足。

她伸出两只手来捧在我的面前,我将爆米花放在她的手上。

呼啦一声,门从外面打开夹杂着一股寒气。

年轻的护士端着托盘进来,顺带瞟了窗户那边一眼:“她今天又跑到你们病房来了啊!”说罢还摇了摇头。

“她也是可怜得很,被家人丢在医院没人管,啧啧!”护士一边挂输液瓶一边说道。

我只知道她经常到我所在的这个病房来给手机充电,身边也没什么陪护的人只见过她妈妈,是一位穿着得体面容整洁自带一股精干气质的女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未经允许就擅自进到我这间病房,而她的在隔壁。

但我还未发表什么意见,就听见她说:“我来你们这充一下电,我那边的插座是坏的。”语气十分礼貌。

我一愣,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身上自带一股亲切的气质,说不清到道不明让人无法讨厌。

“哦,好的,你可以在这充。”我给她指了一下闲置的插座。

她走过去将插头插上,插座和插头之间摩擦太大,她插的有点费劲,然后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瞟了一眼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之后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并不多说其他什么话,偶尔听得她喃喃自语:“下雪了”,似乎她很喜欢下雪。

“她得的是什么病?”我问。

“癌症,精神上还出了问题……”

我一惊,连忙转过头却见她仍旧趴在窗户上,对我们的对话她无动于衷。

癌症?精神病?

这两者都无法让人联想到她身上!她还是一个多么鲜活的生命啊!

护士的话仍在我耳边:28岁的大好年华啊,名牌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结果得了癌症,男朋友又离她而去,在双重的打击下精神失常了。

出身于名牌大学又出过国,在这小城镇简直就是自带金色的光环,是父母亲人的骄傲。只是眼下的情形如此的凄惨悲凉,令人唏嘘。

晚上六点,她的妈妈又来了。可她这次却死活不走,甚至哭闹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发病。

“我痛!痛……”她大叫,就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你要乖,吃了要药就不痛了。”她妈妈小心翼翼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巾包裹的两粒药丸。

“我不吃,我没病!”她伸出手打掉她妈妈手上的药。

她妈妈面容隐隐发怒,但又极力克制自己。半晌,她捡起地上散落的药丸,小心的擦了擦。

“你这孩子!这药这么贵,丢了就再也没有了,疼死你算了!”妈妈有些气急败坏。

“你们怎么不去大医院?”房内病友问。

妈妈眼眶红了红,扯起了家常……

原来她们在大医院治了很久,但已到晚期治愈毫无希望而积蓄所剩无几;原来她每天拿着被妈妈拿走SM卡的手机等着那个男人的电话;原来她是受男朋友刺激而疯的,即使那个男人在得知她的病情后绝情的和她分了手,她心里的思念也如野草般疯长。

她不顾家人和医生的反对,毅然决然跑去黑龙江找他,却得知他和她分手之后迅速的交了新女友,打得火热。

她质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只不耐烦的说:“别再来找我了!”

昔日的甜言化成笑语,再没什么能够支撑她的了。

“下雪了。”又听得她喃喃自语。

不过是浓情蜜意时的情话“来年下雪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她却当了真。

后来我出了院,很久以后,辗转得知她已不在。

她终究没有等来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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