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富二代与他的狗

店里来了一只狗,雪白高大,一看就是贵族狗,脸像狐狸。我对宠物狗的种类都不熟,但从这条狗的毛色上可以看出,这一定不是一般贵的宠物狗,能够养得起这狗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果然,后面来一家三口,是小两口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娃。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根粗的黄金项链。皮肤很白,身材显瘦,上衣是黑底带花的夹克,低腰裤,一身打扮都很潮。他长得也不赖,但满脸的傲慢,似乎看不上这个地方的所有人,一张脸上仿佛写着三个大字:“不差钱!”

女人留着很短的头发,皮肤雪白,背上背着个小包。再看看着女人,哦!她从前来过。都是来这儿吃米线的,她吃的米线要求很高,羊杂碎米线,但不能要肺片,肝片,只要羊肚,养肠,肠子不能要有肥油的,薄荷叶也要多放,辣子,花椒面也得多放点。

她来吃过几次,说我家味道搞得好,卫生也搞得干净,看着舒服,吃得也舒服。她还说自己整个城里的羊肉米线也都吃过了,但很不幸的是他们都出了不好的状况。有一次在一家吃着一根头发、有一次在另一家吃着一个虫子、还有一次在另外的一家吃着一个螺蛳。螺蛳与虫子,很可能就是薄荷叶没洗干净遗留在里面的。还有呀,她对老板老板娘穿衣服方面也很挑剔的,比如老板的衣领子很脏啦,还有老板娘的围裙几天没洗了……。出现那样的状况,她就不会再去他们家了。反正全城那么多家羊肉米线就数我家的最好吃,最卫生了。所以呀,她是宁愿舍近求远地都要来我家吃了。听她这样一说,我觉得自己这间小面馆突然就被罩上了五星级饭店的光环,而我站在饭店中央,神圣地等待着接见首长啊,直到首长往我的头上套了一个花环。


我突然就感到我肩上的任务加重了,她的这碗米线,我得使出浑身解数,我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每一个环节上都认真对待,我生怕那一个环节出错。米线不能太硬,她不能吃硬的,也不能煮的太软,软的吃着腻口。每放一片薄荷叶我都得仔细检查,会否有一只虫子潜伏在里面,或者一个螺蛳,在我淘洗薄荷叶的当儿逃过了我的法眼,当卧底最后进了她那碗米线里面。或者是谁不小心遗落的一根头发,是薄荷地的主人?她是个长发女子,天天在窗下梳她的长发,而窗下正是她家的薄荷地,她采摘薄荷时顺便把自己的长发卖给了我们。恰巧,这根长发没被淘洗出去……

最后我发现每当我弄完她的这碗米线已经是大汗淋漓,十分虚脱了。她把厚望寄托在我这里,若是我稍有差池,可就辜负了她对我家米线寄予的一片深情了。若是我也出了状况,那就糟糕了!害她在整个城里找不到东西可吃,真是罪过。但是,我还是祈祷这位大神以后还是少来吧,她要是天天来,我大概要得神经衰弱了。

吃羊肉米线放薄荷叶,是我们这儿的地方特色,除能避掉羊肉自带的腥味外,另有一种特别的清香。羊肉汤遇上薄荷叶,就像狗肉遇到香菜一样,会吃的都说这是绝配!也有的人喜欢放香菜在里面。但是总之放薄荷叶的人还是要多一点的。

女人长得有些英气,也许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剪了短发来衬托她这优势,看起来不乏英俊假小子的意味。但最近她脸变圆了些,大概一味的吃吃喝喝,所以长胖了些,她的眼睛看起来小了些,没有以前那么看起来活波了。

从前她带着孩子也来吃过,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家三口都齐了。看到她老公,我想想,从前在哪里见过的?后来终于想起里了,他是喜欢去酒吧消费的,几乎天天去的,从前我在一家酒吧兼职时见到过。他们一定是这个城市里的富二代,家里有不菲的源源不断的收入,一天里只知道消费度日,无聊时逗逗狗玩儿。几乎是同样的年龄里,我们就只能白手起家,单枪匹马地闯世界,从小生意做起,一个铜板一个铜板里挣。我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年纪大了也还要在土地上辛勤劳作。我们年轻人就更应该努力拼搏了。而我更希望老一辈没病没灾地就好,那样就感谢老天爷大发慈悲了。我们这一代人,肩负着即将赡养上一代人和养育下一代的重任,几乎是每天累得像狗啊。比狗还不如呢,看看那男子手里牵着的狗。不是每天好吃好喝的跟着主人混吗?然而看他们,尤其是这个男人,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拿着绳子炫狗吧?这都什么差距啊?

男子带着一种鄙睨众生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屋子的所有人,满脸傲慢不屑的态度,大概这让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他们点了一碗面条,两碗米线,另外再加了三份羊肉,一份是加给小孩子吃的,另外两份则两人吃一份,一份则给桌子下面的狗吃。这羊肉其实老贵了,一般人来都舍不得加肉的,来这儿吃的常客,货车师傅,出租车司机,普通人都少见他们加肉,除非偶尔遇到很高兴的时候,有可能那天是他生日或者他有一笔意外的收入,他就犒劳犒劳自己一下。或者他们会给自己长身体的小孩加一份羊肉,羊肉吃了对身体很补的。对于他们眼里珍贵的羊肉,却在这家人眼里算不得什么,看,他们都给狗也点了一份。在这间小小的面馆里。我渐渐感受到一种不一样的气氛,一种越来越紧张的气氛,大家似乎都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一家富二代的差距,我感觉到他们心中升腾起一种有些不满的情绪,脸上的神色都不愉快起来。

平时来我这儿吃面的人,有很多是民工,另外也就是很一般的人,出租车司机,货车司机,或者普通上班族。我这开的就是一家非常普通的面馆,面对的也就是这些人。

过了一会儿,店里来了一妇女,她背上背着一个大约半岁的孩子,手里牵着一小女孩。她点了一个大碗和一个小碗米线,然后就牵着小女孩朝里面走。但是小女孩突然看到第二张桌子下面有一条狗就不敢进去了,她瑟缩着不敢前行,她的母亲是个农村妇女,大概背上背着这个孩子走了很远的路,有些累了,并且很饿了。她有些不耐烦,一面督促着女孩子往前走,一面说:“不就是一条狗吗?有啥怕的。”但是小女孩还是迈不开步子,她一拉她,她反而哭了。

一个富二代与他的狗_第1张图片

估计这小女孩曾经被狗咬过,我小时候也有这样的经历,第一次去一个叔叔家里,就被一条高大威猛的黑狗吓傻了,迈不开步子,他们当时都说那狗不咬人,可那畜生也许是欺生,突然就追向我开始咬我了,我拼命跑啊,最后还是被它咬到,留下深深的牙印。从此后我心里一直有阴影,看到狗就怕。

这狗要是小一点矮一点倒是蛮可爱的,因为它全身雪白,模样又好看,偏偏它长得很高大,并且喂养得太好,满身的肥膘,一般人看着还是很好看的,但对于对狗有心里阴影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威胁。

这时候门口边的第一张空桌子已经有人了,这位母亲大概也不想和别人挤着坐,关键是她们如果再去坐第一张桌子,那过路的人就过不下了。门口旁是煮面的灶台,和放调料的案板,所以进店的入口才留出这么个窄面——只有一张桌子这么宽的距离,如果堵住了,里面的人出不来,我端面也进不去。

那富二代一家人只管低头吃他们的米线,尤其是那个男人,大概已经吃完了,此时他在那里喂他的狗,女人在喂小孩,对面前这一幕仿佛看不见。这时候,那位农村妇女打算让小女孩坐第一张桌子,自己进到里面去。偏偏小女孩不,她眼睛里看着那条大狗,满眼都是恐惧,她大概觉得这第一张桌子与第二张桌子的距离太短,仿佛那只狗随时都会跳起来咬她一口似的。这位母亲看着孩子这样,大概没有耐心了,她高声地吼向女孩:“不就是一只狗吗?你有啥出息?”

这声音现在引起了富二代男人的注意,他看起来现在已经很不满意这个农村妇女了,本来第一次她说:“这不就是一只狗吗?”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服气了,他把头抬得很高,并且用鄙睨的眼光斜视着这妇女,看见妇女这副模样,立刻嘴角抽了一下,嘴里还嘟哝了一句什么,那表情仿佛在说:“真是没见识!”

但是这妇女第二次这样高声地说,仿佛明显在跟他过不去。

“打狗也要看主人呢,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这妇女大概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也许她连这句谚语也没听说过,她一脸懵逼地望着男人。

“打狗?我那里敢呢,再说这么贵的狗,我也不敢打啊。”

“估计你也打不起,这的确不是一般的狗。”

“是啊,看它全身那么白,我们的土狗不是黑的就是黄的。”这位妇女看着男人发怒的脸讨好地说。

这时候男人显得稍微消了消气。

“这是来自西伯利亚的萨摩耶!”

妇女又一脸懵逼,她脱口而出:“爷呀!”

男人突然就笑起来,他这时心情爽极了,他一手拉着狗一手喊他老婆走了,他对他老婆说:“有人叫咋的狗叫爷呢!”说完他笑得前仰后合,收不住,他老婆也笑起来,然后他们一家三口笑着离开了。

那个妇女知道自己被羞辱了,沮丧地坐在那里。她为自己一时的口不择言难过,称一条狗为爷,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她觉得很丢脸,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看低她,一直闷闷不乐,连她小女孩叫她她也不爱答应。

这时候旁边那位货车师傅对她说:“有啥可气的,他不就是狗孙子吗?”

出租车司机也说:“他不是自己叫那条狗,什么爷吗?”

另外旁边一个小伙子也说了:“这狗,也不贵,几千块就买得到了,谁买不起呀。”

“我就买不起呀!几千块买条狗,我疯了呀。”农村妇女说。

“你肯定是疯了嘛,要说买,谁买不起,天天牵着条狗玩,有啥意思,也只有这种二混子才天天逗狗玩。”

“这是狗孙子,他老爹有钱,让狗孙子买了狗爷天天到处溜达,都是只会花钱的主,败家的!”

大家七七八八地议论着,店里顿时像平时那样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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