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14）

我嘴里咬着吸管，假装在喝饮料，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坐在我对面的云霓。此刻她的头发披散下来，弯弯的眉毛拧成一团，眼睛盯着放置在右手上的手机屏幕，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我还没开口问，云霓先一步抬起了头，看到了被抓包偷看而神情囧然的我，抿着嘴憋着笑，她随手拿起放在一侧的西瓜汁喝了两口。

“怎么，老看我。再这样看下去，我都怀疑你性取向了。”云霓的语气里透着些许不情愿，一般人听来可能以为她生气，其实不然她只是觉得脸蛋被盯着火辣辣，有点不自然的害羞。

“我就看看我自己。”我不想虚情假意的和云霓道歉，本想开句玩笑一笔带过，可话说到尾音时我又忍不住自己笑开了，云霓楞了一下，继续抿着嘴一边笑着一边喝着西瓜汁。明明我和她从相识到现在还不足12个小时，可心里竟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和她认识了12年之久一般。我撩拨着她的刘海，动作就像平时和关系特别要好的闺蜜互动一样。“眉毛好像，眼睑好像，你看，嘴巴都好像。”说最后一句话时，云霓刚好抿了一口西瓜汁，她差点没忍住喷出来。“真的咦，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的嘴巴吗？”云霓放下手中的饮料，语气异常兴奋。

“猫咪嘴？”我一字一字缓慢的说出口，还带着疑问的语调。看着云霓脸上的神情从好奇变为疑惑，转瞬变为正中红心的欢畅，她猛拍了一下桌子，“果然大家取的名字都一样，一样的怪。猫咪嘴。”说完还不忘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她再度捧起旁侧的饮料杯，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好像一下子将所有忧愁排解掉。可我却再度将它提起。

“你刚怎么啦？遇到不开心的事？”我小心的试探问了一句，云霓本想直接躲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沉默了，脸上又开始布满了忧愁的神色。或许她也和我一样，虽然相知不久却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情愫笼罩其间，愿意坦然的相信我。

“家里一些不大愉快的事情。凉凉，如果你有一个特别任性的妈妈，心情一不好就离家出走，你会怎么办？”云霓歪侧着头，苦恼的看着我。一个特别任性的妈妈？我在脑海里苦苦思索了一番，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妈妈，家里从来只有一个特别沉闷的爸爸。从我咿呀学语开始，我就追着爸爸满屋子跑，问同一个问题。“妈妈去哪儿了？妈妈呢？”那时候的爸爸会走过来，抱着我将我高高举起，在空中转圈圈，他一向知道我乐意玩这个游戏，只要一玩这个游戏，我就乐呵呵的笑开了，也就不会对他穷追不舍的问问题。可这游戏总有玩腻的一天，那个未解的问题总会被提起，他总有不能逃避的一天。我记不大清楚爸爸的表情，但语气里流露出的那种心酸的味道，现在只有一想起，感觉空气里都是酸楚，像一老坛酸醋，一打开扑鼻而来的味道呛得我眼泪直掉。

“你妈妈在你还没满月的时候就走了，离开了这个地方。”爸爸的神色黯淡，还沉浸在得知妈妈离别那一刻的震惊和悲伤中。

“因为你不好吗？”跟家里这个男人相处的这些年，我知道他是一个好男人，除了烧菜很一般，我挑剔不出太多的毛病。我知道这样直接且毫无依据的质问会伤害到他，可我还是一厢情愿的做了杀手。

“不是吧。”他很没有底气的回答，转瞬间又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可能吧，应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她才会不吭不声的离开我。是爸爸不好，是我不好。”最后的那两句，听着像是给我和妈妈的道歉，在那时候的我听来却特别反感，可能我打从心底里都觉得这个养我大的男人是个好男人，此刻低三下四的姿态让我心生悲恸。

“说不定是妈妈不好，要不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就走了，对吧。”他抬头眼神严肃的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别瞎说。”那时候我虽然小，但我知道他在心疼妈妈，宁可自己被唾骂也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如果不够爱他，他怎么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日日夜夜的思念起她，怎么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收集日落的每一寸余晖，幻想着重逢的那天为她送上一匹绚烂。

我从来不敢和他讨论重逢的事情，只记得我们随口谈过几次关于妈妈出走的动因。

“你觉得妈妈为什么会走？”那时候我已经较之前长大很多，我知道爸爸很爱妈妈，所以也从心底里非常肯定妈妈的离开绝非因为爸爸的为人，那么动因是什么，我想他也想过。

“我想过很多次，可不论我怎么想，我都想不出任何原因。即使是我做的不好，她那么爱孩子，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他叹了一口气，从嘴里吐出一缕长烟，继而沉默下来。他肯定想过很多次，可每一次都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和一个给女儿合理的解释，他受够了这样往复的思考、回忆和解释，可因为我的存在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做这样一件事。他是爱我的，所以他渴切给我我索要的，可实际上他误会了我。他一定以为我是恨他的，可我一点也不。我只是在怀疑和猜测，却肯定你对我的爱。

“凉凉。”云霓唤了我一声，打断了沉浸在回忆里的我。爸爸驼着背耷拉着耳朵瘫坐在椅子上的模样，就像沉水中的镜像，云霓的话语像一颗石子乍破了水面，他的模样碎成一地，在心里描摹不出具体样子的妈妈的形象，也随之隐遁而去。

“凉凉，你不会在介意我的刚才跟你说的事？”云霓一脸丧气的说，她的话语小心翼翼，好像真的误解了刚刚沉默着的我，是在介意她口中所说的那位任性的妈妈。

我噗嗤一笑，“怎么可能，你刚刚说你有个任性的妈妈，一不开心就离家出走。我也有这样一个妈妈。”云霓原本有点担心惊恐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明亮而惊讶。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爸。原因不详。”我看着对面欲言又止的云霓，立马补充道，“我爸爸人特别好，养我这么多年，总结一句话，就是除了做饭差了点，真的是个好男人。所以我觉得我妈，离开我爸肯定不是因为我爸不好，但因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时候太小了，听说还没满月呢。”

云霓原本睁大双眼，惊讶的看着我，随即脸上的神情慢慢的消散，最后只剩下呆滞而漠然的表情，她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只留下坦白后的我片刻的尴尬。

我是猫（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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