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

      新雪初霁的早晨。推开窗户，一缕冬日里的阳光试探性地溜进房间。不清晰，也不耀眼，仿佛被昨日的飞雪冷却过似的,怎么也热情不起来了。来自郊外旷野的北风呜咽着，隐隐地，却已能吹出由秋转冬的清寒。

      在北方，下雪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昨天的初雪，还是给了我些许惊喜。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不消一刻钟的工夫，大地便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白色，这情景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散文作家苇岸在《大地上的事情》一书中曾这样记述自己对雪的感受：

      “下雪时，我总想到夏天，因成熟而褪色的榆荚被风从树梢吹散。雪纷纷扬扬，给人间带来某种和谐感，这和谐感正来自于纷纭之中。雪也许是更大的一棵树上的果实，被一场世界之外的大风刮落。它们漂泊到大地各处，它们携带的纯洁，不久即蕃衍成春天动人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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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是丰富的，它能在你的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幅色彩纷呈的画面。雪也是敏感的，它能在不知不觉中牵动你的思绪，拨动你的心弦，让你在发现某刻情感的契合与共鸣后激动不已。

      当然，雪也有恼人处。不信，请看，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最早读到这句子，是在高中时看的一本叫《十年孤剑沧海盟》的武侠小说里。当时不以为意，直到接触金庸的作品后，方知此句道出了多少为情所困的江湖儿女的心声——十六岁的郭襄在一个风雪之夜，风陵夜话后，便从此认定了她心目中的英雄，开始了漫长的无望的等待。就连潇洒不羁的令狐冲也逃脱不了阑珊之境。他率群豪去救任盈盈，被困少室山的那一晚，也是大雪。书中这样写道：

      突然之间，四下里万籁无声。少林寺寺内寺外聚集豪士数千之众，少室山自山腰以至山脚，正教中人至少也有二三千人，竟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出声，便有人想说话的，也为这寂静的气氛所慑，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似乎只听到雪花落在树叶和丛草之上，发出轻柔异常的声音。令狐冲心中忽想：“小师妹这时候不知在干什么？”

      忧伤的人总能被忧伤击中。 每读及此处，我都会被那静谧宽广深邃世界中的美所征服，并唏嘘不已。曾几何时，我也会在心底闪过这样柔软飘渺的心事。令狐冲爱岳灵珊，爱得何其深刻和孤独。虽然我心里至今已无茫然可念之人，但昨天漫天的大雪似乎充当了媒介，仿佛有一条通道相连，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爱与痛。只是此情可待成追忆，沉到心底里的人又何必再去打捞呢？拿得起放得下，才是聪明人的选择和归宿。就像再美的雪景，总会有消融的时候。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将飘散的思绪拉回，再看窗外，阳光所到之处，残雪已凝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