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缘离，云舒云卷

文 | 一鸣

如果一个作者不自觉地反复写某个主题，往往这事情在现实中对其意义重大。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心结，这个结没有解开，他就会一直去追问，去探索，去触碰。

我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心结：对缘分的离断时常感触。

当我开始写作之后，我的社交圈子迅速缩小。我喜欢过上清静的日子，但也会怀念从前相谈甚欢的时光。我不止一次写文章写小说怀想一些旧人旧事，从前关系好的同学、同事、朋友、心仪的姑娘。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没有预见到这些关系只有几年的缘分，接近三十岁的时候，我经常联系的朋友就只剩一个，那就是我相识十几年的死党。而这个经常的频率也不过是平均一个月见上一面。

“有些人就像风筝一样，你以为把她握在手心，可她却在远远的天空里飘着。有时候牵在手里的那根线突然就断了，你甚至看不见风筝掉落在什么地方……”

这是我在2014年的某一部作品里写的一段话，记录了我当时真实的心情。而在更早之前，大概在2010年左右，我在QQ空间上写过一些矫情的文字。

如果那一天你知道我们不会再见面，你会不会让放纵的情感沾湿你的眼睛？你会不会仔细地端详我的脸，记住那瘦削的轮廓，眼眸里的忧郁，然后再一次叫我傻笑？最后，你会不会动情地给我一个拥抱，并让我铭记那一刻？

那一天，我们只是微笑着挥挥手说一声再见，没有任何矫情的感伤，就好像第二天我们就会再见面一样。

这一夜我坐在人影寥落的影院里，看着一幅幅矫揉造作的画面闪烁切换，看到有那么一两个镜头刻画着我们的从前，于是在这一段忙碌的日子里抽空想起了你。想起了一些蒙尘的往事，想到任何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想起每一次我们都浅笑告别，就好像第二天我们就会再见面一样。

人与人之间的离别，常常是无声无息的。当我偶然触景生情想起某个人的时候，我常常已经忘了上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到了某一天，我突然记起那是一个好友的生日，但也没有给他发送生日祝福。不是不想联系，只是不知道怎样维系。分隔已久，看过太多不同的风景，现在和可预见的未来已经没有交集。能说的只能是一些旧时的片段，以释放自己的缅怀情绪。所以偶尔一次的聊天也要挖空心思，去刻意回想一些有深度共鸣的话题，以避免聊天的气氛不至于沉闷尴尬。如果不是情绪所致，有很多想法跟对方交流，聊天的过程也会感觉到压力和疲惫。

相比同性之间的情谊，异性之间的交往会有更多心照不宣的规则。当其中一方找到对象，曾经无话不谈总会慢慢改变。身为朋友会为对方获得幸福而感到高兴，而同时又为友情淡化而伤感。以前以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后来才知道婚姻也是友情的坟墓。当其中一方结婚之后，相见或者交流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直到某一天，突然意识到已经跟某君很久没有联系，但似乎已经找不到理由去联络。

我自己从前有一个初中朋友圈，这个圈子的人数不算多，大概六七人左右。刚工作那两年，这个朋友圈偶尔举行一些聚会，大家都积极参加。都是十多年的好友，聚会的气氛很欢乐，在工作中积累的压力很容易得到释放。我很喜欢这样的聚会，也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很久。当这个圈子中的两三位女同学结婚之后，这样的聚会很难再组织起来，因为她们要带小孩，无法分身。于是圈子散了，最后只剩下我和我死党两人还保持联系。如果你也有这样的朋友圈子，请好好珍惜，这样的圈子可能只维系两三年。

而就算我跟死党同在一城，我们相处的机会也很有限。各自有了家庭，也各自有了很多难以分身的日常琐事。我们很难像从前一样，在阳光大好的午后，找一处阴凉的地方无所事事一下午。随着年龄渐长，人的烦恼也多了起来，而朋友之间无话不谈的阶段也会过去。可以谈心的朋友渐渐减少，人会越来越孤独，会越来越明白“天凉好个秋”的心境。很多心事只能自己去消化，将情绪寄托文章。

年轻时候错过一段缘，伤过一个人，之后一直耿耿于怀。倒不是不能接受情感失意，难以接受的是失去一位很重要的朋友。而我们之间也逃不过分手即缘尽的结局。一直不懂分辨何为真爱，年少时总想经历一段深刻的感情。后来有一次我死党跟我说，其实你已经拥有深刻的感情了，你不是惦记她十多年了么，这样一份感情难道还不算深刻？

我蓦然怔住，发现确实如此。那段感情尚未开始，还带着初见时的美好。在这个时候终结，它的美丽会长久保留。它没有经过长久相处之后的平淡，它永远带着一抹淡淡的伤感停在记忆里。那些片段依然鲜明，那时候的我们青春年少，都处于人生最美好的年月，而我们的故事就定格在这段时光里。死党问我，你还能想到爱情更美的样子。我苦笑摇头，是的，我想不到更美的样子了。笑着，眼睛又有点温热。

爱情也好，友情也好，注定大部分情缘只是相伴一程，只有极少一部分能相伴一生。而那些短暂的情缘即便已经失去，它们亦同样美好。它们的存在意义在于在美丽的年月里给我们一些美好的感受，然后让这一份美好的感觉温暖余生。

写作这些年来，我常常把现实中的人和事写进小说中。以前经常是小说里的缘分圆满了，现实的缘分却变得残缺；现在是现实中的缘分残缺了，却通过小说来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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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都一样，圆满是虚幻的，残缺是真实的。

但似乎又有点不太一样。

写到这里，我脑袋里浮现出这么一个场景：月台上，列车起动，缓缓加速，送别人群凝望列车远去。一个年轻小伙流泪啜泣，喃喃自语：“别走……”一位中年大叔带泪微笑，轻语低闻：“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