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古塔作家》名家之作 ‖ 李见心 : 李见心的诗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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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简介:

李见心,1968年11月生于抚顺,现居锦州。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1987年起先后在《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人民文学》等刊发表诗作,作品收入历年年度选本。参加诗刊社第21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初吻献给谁》《比火焰更高》《李见心诗歌》《五瓣丁香》《重新羞涩》。现供职于锦州市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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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见 心 的 诗十首

‖ 李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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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场


我把自己的身体打扫干净——

用鲜花洗脸

用露水洗头

用泪水洗伤口

洗得——

连皱纹都开出了花朵

连伤痕都展翅欲飞

连指甲都臧不了心跳

我把自己的心灵打扫干净——

用花香洗灵魂

用蝴蝶洗翅膀

用死亡洗新生

洗得——

连痛苦都变得透明

连影子都没有死角

连灰尘都想不起爱情

我还要把周围的空气洗干净——

用夜鹰洗清黑夜

用百灵洗开黎明

用诗歌洗去白日的浮躁和平庸

最后——

我还要把我多余的亲人,

多余的朋友,多余的爱情

也扫地出门

还有多余的欲望多余的思想多余的诗篇

全都统统洗掉,直到把我洗得

像不存在一样真实

像真实一样虚空

现在,我把自己的身心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像一个朝代打扫完另一个朝代的战场

我准备迎接你,我只为迎接你——

我神圣的君主

——出场

(你会来的,否则我就不会来了

我就不会把自己洗成了水本身

干净到沸腾  干净到平静

为迎接你,打扫完了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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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的赞美诗


十七岁的时候, 你第一次被别人

称为精灵

或者更早  你五岁

有人说你像安琪儿, 长着翅膀

你是不属于人间的尤物

却偶然地为追逐一只蝴蝶来到人间

你不以人类的存在而存在

却为人类的悲哀而悲哀

你比云朵还轻

却暴雨一样重重地砸痛人类的梦

你比花朵还艳

却花香一样秘密地分担人间的丑

你飞过的痕迹

像彩虹一样婉转

却直接倒映在

心与心的河岸

你停留的姿态

像人生一样短暂

却让永恒走下神殿

伟大寻找平凡

你长着一张似是而非的脸

你怀着一颗似非而是的心

没有人见过你眼睑的阴影

没有人听过你瀑布的心跳

每个时辰带给你

似曾相识的景象

而谦逊的心总给它们找到

新鲜适宜的位置

你使火焰冷却成水

你使水干燥成大海

你使大海口渴成一粒盐

你使一粒盐哭成火焰

你让天使感到自卑  替天使承担罪过

你让上帝感到无能  替上帝布施恩德

你让诗歌止住流水  替流水流泪

你让心灵止住爱情  替爱情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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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肉体地爱你


我在淘米时想起你

米粒立即变得晶莹剔透

我在擦拭灰尘时想起你

灰尘立即颤抖得想哭

我在独坐黄昏时想起你

落日立即变得金黄、缓慢

我在读书时想起你

文字立即走出来与我跳舞


每个文字的间隙都藏着你的仁慈

每个文字都是你的身影

我的眼睛跳不出这些文字的米粒

我的心靠你喂养


我对别人微笑,那是为了取悦于你

我对别人冷漠,那是为了忠贞于你

我与别人玩游戏,那是为了刺激你

我与别人恋爱,那是为了爱你


我新生的一根白发,是为了你

我拔掉它,也是为了你

我活着,是为了你

死,也是为了你


我向你倾诉痛苦,你就是苦难之神,轻声抚慰

我向你泄露秘密,你就是秘密本身,不长嘴唇

我沉默,你的影子就会出血

我快乐,你的影子就会喊出声音


而你——


你就像上帝从不穿肉体

就让我这么不穿肉体地

           

——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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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


猝不及防,你们的命运出现断层——


互相拥抱着 互相呼唤着

跳下去, 深渊

成为你们唯一的路


致命的白,晕眩的坠落,

比快还慢

比飞翔还性感


尖峰时刻——

你们的决心比石头还硬

勇气让悬崖颤抖

让死神望而怯步


那一瞬你们的姿态成就了你们

被钉进永恒


回过头,带着疲倦和兴奋

你们开始仰望——

那块被你们的壮美覆盖着的

——命运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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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爱情


亲爱的,既然世上没有真正的爱情

让我们模拟一段爱情,好吗?


请你假装爱我,我也假装爱你

你假装爱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我也假装爱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假装爱我,爱我爱得病入膏肓

我也假装爱你,爱你爱得不能思想

你假装爱我,爱得死去

我也假装爱你,爱得活来

你假装爱我,用嘴唇吻去我的伤疤,内心隐藏的痛

我假装爱你,用指尖抚平你的皱纹,经久不息的海洋


明知是假的,所以就不怕暴露,也不必隐藏

让我们假的真实,假的透明,假的尽心尽力,假的酣畅淋漓

你爱我的时候,不必闭着眼睛

我爱你的时候,不必封锁心灵

亲爱的,让我们假装相爱,不必一生一世那么长

只假装爱最后的十年、五年、一年,哪怕死后是永远的背叛

在假装的过程中,我们体验到了真实的颤抖。纯粹的激情

它远比真正的爱情活得更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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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等待无人经过

等待无人喝采


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等待一个不会出生的人

等待一个意料之中的意外


等待一场哭,生命那么小

等待一场睡眠,死亡那么大

等待一场等待,过程般虚空


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我的等待才是等待

那个人也才是那个人


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比第一个人还早,比最后一个还晚

比死神还迟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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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贫穷的是夜,最昂贵的是夜

它是所有事物的藏身之所

又让所有事物暴露无遗


最无色透明的是夜,最色彩斑斓的是夜

它是穿着衣服的白天

又是不穿衣服的白天


最一无所有的是夜,最应有尽有的是夜

它是世界的全部

又比全部多了一点遗憾


最盲目的是夜,最明亮的是夜

它是神的眼神

又是打量神的眼神


最真实的是夜,最虚无的是夜

它是今世的异乡

又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乡


最平等的是夜,最不平等的是夜

它是一切

又拉开了一切的差别——


有人住在街头

有人住在垃圾里

有人住在金子里

有人住在别人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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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居的花朵


迪金森,索德格朗

一个在美州小镇,一个在芬兰乡村。

我却一直认为她们是一个人

或者和诗歌构成了孤独的三姐妹


她们是在白天隐匿的花朵

让白天更白,夜晚更黑

只用花香贿赂远方的空气

给她们的永恒留下了位置


她们终生只守在一个小屋里

而世界再大,也比她们的小屋更小

她们等着世界走进来

由她们揭开面具


床是她们终身的爱人

椅子是不短暂的情人

而门和窗子是一次次肉体或精神的私奔

她们嫁给的是诗歌,娶回的是自己


六月的金盏菊,只有三十天日子

却盛满了夏日的心跳

而秋天最后的一朵花

用死亡握住了春天的种子


死了一次,就不会再有死亡

受过一次伤,就终身免疫

没有人比她们的病态更健康

没有人比她们的隐居更开放


我在遥远的中国,隔着一两个世纪

却染上了她们古老的平静——

除了花香——没有别的声音

除了消失——没有别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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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黑暗

          ——兼致索德格朗


这么多雨,像这么多光线

洗黑了七月,我的妹妹,人类的妹妹,

正躲在自己的肺叶里

像躲在原罪的羞耻里,无法呼吸


而她却在编织,用雨的针孔穿引灵魂的光线

用泪水蘸着海水,色彩蘸着阳光

直到尘土的肩头长出蝴蝶的翅膀

起飞前,她也没有关掉雨水和灯光


她长得比悲剧还美,比童贞还白

比开花的死亡还幽香

死亡也没有让她学会仇恨

她是夏日最后的心跳,花萼只握住死亡的种子


她死得如此草率,像一次年轻的错误

似乎可以随时修改,只要她愿意

可我们活得再老也无法修改

像无法修改这雨,这天空越来越大的漏洞


雨的针孔落下,雨的刀锋落下

刺痛河流,劈开夏日的黑暗——

火的黑暗,而我的妹妹,诗歌的妹妹

她会乘着她明亮的诗歌回来,认领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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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给就给你最好的


不是我不给你

要给就给你最好的、最初的——

给你瓷器做的玫瑰

无暇的童贞、初笄的嘴唇

第一首诗

连一丝犹疑也没有的过去


而现在,我的心已陈旧

再也返不回时间的门了


不是我不爱你

要爱就给你最完整的、最圆满的——

给你金子做的蔷薇

结果的思想、芳香的肩

最后一首诗

连一丝担心也没有的未来


而现在,我的爱已破碎

再也穿不透岁月的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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