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婚姻是一座坟墓[二]
陈秋月生了大女儿雨露后,就带着孩子回到婆家生活,本以为有了孩子日子会好过一点,没想到处境不但没有丝毫没有好转,甚至更加恶劣。
陈秋月婆家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所以他们一家对陈秋月和孩子都怀着敌意,持疏远态度,看都不看她们母女一眼,更不用说帮着陈秋月带雨露了。
一个人带孩子,挺辛苦的,平时还好,但碰到孩子生病,会特别麻烦,一个人根本没办法。陈秋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在她的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雨露不到一岁时发生的那件事,一想起来她就觉得后怕。
那天陈秋月到屋后的河边去给孩子洗尿布。刚洗到一半,隐约听到女儿的哭声,但又不像平时那么清亮,哭声有点沉闷。每个做母亲的女人对自己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陈秋月也不例外。她听到孩子的哭声不对劲就扔下尿布就往家跑。
当她匆忙跑回家,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继而满腔的愤怒。她看到安天明的妹妹,也就是雨露的亲姑姑,正拿了一个口罩用力往雨露脸上捂。雨露显然被闷的透不过气, 用力挥舞着小小的拳头, 哭声已经很微弱了。陈秋月一把推开安天明的妹妹,抱起小脸憋的通红的雨露。大声质问他妹妹“你在干嘛”?安天明的妹妹本来就有点傻,被二嫂呵斥了一声,吓得一溜烟的跑回隔壁她们自己家去了。
陈秋月再也不能忍了,抱着雨露去找婆婆理论。安天明她妈在陈秋月训斥安天明他妹妹的时候,就已经隔着墙就听见陈秋月那边的动静了。而且那件事就是她指使自己女儿去做的。
所以她见陈秋月抱着孩子找上门来,也不慌张。不过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次做的有点太过分了,再怎么说雨露也是安天明的亲骨肉,她怎么能对自己的孙女起这种歹毒之心呢。所以她面对陈秋月的质问,没像平时那么气焰嚣张。而是故作生气的训斥她女儿“你这死丫头,太大胆了,雨露要是有个好歹看你二哥不打死你”。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洗脱她自己的关系,没想到她女儿愣头愣脑的顶了一句话“娘,你让我去……”。“我让你去,我让你去,我让你去你奶家,看看那个老不死的吃饭没。你跑你嫂子那干啥去了,看我不打死你”。陈秋月她婆婆作势要打她小姑,还没打着,那丫头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安天明她妈挺会演戏的,见自己女儿跑出去了,才转头对陈秋月说“秋月呀,你也知道你这妹妹是个傻子,她干什么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过我就担心,你说她这么傻,干啥事手下也没个轻重,雨露这么小,万一她哪天再像今天这样……”。
陈秋月先前还不敢确定,是不是她婆婆指使傻姑子这样做的。这会一听她婆婆话里的意思就确定,这件事一定是她婆婆指使的了。她婆婆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再次把她逼走。
陈秋月说“我知道你们做这种事,就是想逼我们娘俩走。但是我今天就把话说明了,我是你们安家明媒正娶的来的,雨露是安天明的亲骨肉,这是我自己的家,我们娘俩凭什么要走”。
“我可没让你们走,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能带好就行,可别指望我们会帮你带。我也说了,反正安琴她是个傻子,她做什么事我们也都不管”。陈秋月本来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的。但婆婆的最后一句话让她不寒而栗,突然有点害怕。
陈秋月想了一整夜,最后还是决定搬回娘家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收拾好自己的和雨露的东西。想想自己嫁到安家一年多,除了些带不走的陪嫁品,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就两个包。
她左右两边一边背一个,把还在熟睡的雨露抱在怀里。准备自己带着孩子回杨子庄。
陈秋月没想到,就算自己这么委屈求全,她婆婆也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果然,就在她准备出门时,她婆婆又气势汹汹的来了,后面还跟着她公公和小叔子。她婆婆环视了屋里一周,指着陈秋月的布包说“你这包里装的都是什么”?
“是我自己的东西”。
“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能有什么东西?再说这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老安家的”。
“我不想跟你们吵,你让开我要走了”。
她婆婆不依不饶“想走也行,得先把包打开我看看”。
“凭什么”?秋月说着就往外走。但她凶神恶煞的小叔子就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还一把把她的包拉了下来。陈秋月被他拉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一闹雨露被惊醒了,哇哇大哭了起来。
雨露一哭,她婆婆看不是事,索性也跟着哭叫起来“街坊四邻都来看看啊,我家里闹贼了呀”。被她这这一叫,早起的邻居都围到老安家院里来了。
她婆婆一看来了那么多人,更来劲了,像唱戏一样念叨“大家都看看,看看我家里娶的好儿媳妇啊,要把我们家东西都偷走给她娘家。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底都要被她掏空了,还让不让我们一家人活啊”。
众人都知道她婆婆不是省油的灯,也了解陈秋月的为人。单看看陈秋月的两个小的可怜的布包,就知道这次又是她婆婆故意刁难她。
有人打趣说“天明她妈啊,天明媳妇的这两个小包,就能装下你安家全部家底了啊,是黄金、白银还是啥传家宝啊”?
“别说是黄金、白银、传家宝,就是我安家一分钱的东西,她也别想带走”。
有人就听不过去了“人家秋月屋里能有你安家什么东西,你家金银珠宝不都在你家自己屋里吗”?
“那我儿子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呢?天明带回来的东西她也不能拿走”。
“我没拿你们安家一丝一线,这包里装的都是我自己陪嫁的衣服,还有孩子的东西。你们赶我们娘俩走,我们走就是。你们这会又来作难我。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嫁到你家一天好日子没过不说,什么都没落着,反倒背了个贼名”。陈秋月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婆婆还是不依不饶,回头指使她三儿子“天亮,把那个包也抢过来”。她小叔子得她妈一声命令,上来就抢陈秋月的另一个包。陈秋月拉着包不放,他抽出裤兜里塞的皮带就去打陈秋月。众人见势去拉,也没拉住,皮带还是抽在了陈秋月的胳膊上。他下手狠毒,一皮带下去,陈秋月胳膊上立马起了一条血痕。
正在那时人群里挤进来一个长者,“啪”的给安天亮一个大耳光。那长者是安天明爷爷的胞弟,也就是陈秋月公公的小叔。其实他比陈秋月的公公大不了几岁,但他为人正直,辈分又高,所以在村里很有威望。陈秋月她公公也怕自己这个小叔。
只见他指着陈秋月的公公、婆婆和小叔子骂道“看看你们这一家老小,除了天明跟他媳妇还有一个讲理的没”。
陈秋月她公公有点不服气的说“叔,天明她媳妇偷了我家东西要回娘家,我就查查她的包,怎么就是不讲理了”。
“谁走个亲戚还不带两件衣服,再说了,天明不在家,他媳妇自己带着孩子,你们也不说帮帮她。整天让人家回娘家去像什么话,有没有一点当长辈的样子?你们不许翻秋月的包了,秋月今天也不走了”。
陈秋月被她小叔子刚才那一皮带抽的彻底寒了心“二爷,你让我走吧,我们娘俩在这都不得安宁日子。这包,他们要看我也给他们看,但是有个条件”。
她婆婆来了精神“什么条件”?
“这包里要是有你们安家的一丝东西,你们说什么我都听着,这个贼名我也应了。要没你们安家的东西……,我就跟安天明离婚”。
她公公婆婆没想到陈秋月会这么说,一下有点蒙了。虽说他们平时百般刁难这个儿媳妇,以前吵架也说过让他们儿子跟陈秋月离婚,但那都是为了吓唬陈秋月的。他们笃定,陈秋月是看安天明有前途才嫁到他家来的,所以肯定舍不得离开安天明。没想到陈秋月今天自己提出了离婚,这就让他们有点不知所措了。
安天明他二爷也没想到陈秋月会这样说,毕竟两个人都有孩子了,离婚不是那么简单。他二爷安抚陈秋月“算了秋月,你是有文化的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你要回娘家住几天就去吧,我一会找个人骑自行车送送你”。说完又回头冲陈秋月公公婆婆厉声道“你们还不滚回家去”。
他们一家人也不像刚才那么气焰嚣张了,扭扭捏捏有点下不了台。
“不行,这个包他们一定得看,我不能不清不楚,白白落个骂名”。陈秋月说着把包打开,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她自己的一双旧布鞋、两双没纳好的鞋底、一块准备给雨露做衣服的碎花棉布、她自己的几件换洗衣服、雨露的几件衣服。另一个包里是几块准备用来做鞋的旧布和雨露的尿布,陈秋月把所有的东西都抖了一遍。
“你们看到赃物没”。
她婆婆没吱声,陈秋月又把东西一件一件装回包里,抱起雨露就往外走。围观的乡邻,你一言我一语劝陈秋月。他二爷也觉得陈秋月婆婆一家做的太过分了,看来陈秋月去意已决,他也不好再劝阻,只说“秋月你别忙,我去叫安虎骑车送你”。不一会他儿子安虎果真骑着自行车追到村口,一番拉扯后陈秋月才接受他的好意,让他送自己回杨子庄。
陈秋月终是在1983年初夏的那个早晨,带着委屈和痛恨离开了安庄。那时候她自己可能也没料到,这一走竟再也没回去过,以后的几十年里安庄也只伴着噩梦,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几次。
陈秋月说:离开又回去/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不曾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