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像你也像他”:法国小镇青年克服阶层固化、血泪逆袭

法国年轻群体不时会被报道扣上“不关心政治”的帽子:这不,虽然大选即将到来,但近日有调查称18至24岁的选民对于执政者、管理机构的不信任程度却达到极高点。不过,本文这个92年出生的年轻人,选择在处女作中细细描述自己穷苦家庭的绝望生活,并不留情地痛斥政治精英们对“这些被生活羞辱的穷人们”长期忽视、袖手旁观的态度。

据报道,近日法国中部Auge小镇一名产妇在自家产下女婴,这是小镇50年来第一次有新生人口:当地人口流失严重,镇长费了番工夫才学会如何给新生儿登记。同样,本文介绍的这位“鲜肉”作家爱德华·路易(Edouard Louis),也来自一个如Auge小镇般凋敝、了无生气的边缘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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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鲜肉”揭过往疮疤

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毕业生、法国文坛新秀爱德华·路易在畅销“自传”作品《告别埃迪》(En finir avec Eddy Bellegueule,2014)开篇,“自怜自伤”地写道:“关于童年,我没有任何幸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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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经历大多与家庭、伙伴,以及自身内外条件相关。以局外人眼光看来,可能除了天资聪颖,爱德华在这些方面的确不太走运(家庭不幸、性格阴柔)。也正是这些构成不幸的条件,彻底阻断了爱德华与故乡和解的念想,一刻不停地鞭策他朝更广阔的天地进发。

事实上,不睦与贫困的诅咒在他的家族代代相传:家族几代男性皆为工人,爷爷壮年时抛妻弃子出走,并在三十多年后死于事故。得知爷爷死讯的父亲,大笑着买酒庆祝,虽然在爱德华眼中,这不自觉的笑,更像是“脸上被吐满浓痰时的苦笑”。话说回来,深受家庭不幸所苦的父亲,并未有反思的自制力,而是继续将自己的自私、冷漠传染给下一代。

“龙生龙、凤生凤”?

看到这里,读者也许有疑问:为什么那里的年轻人不努力改变世袭命运,而是依旧走上父辈老路?可别拿“寒门难出贵子”做借口,家里出了个大学生,总归算个指望。难道不读书,还更容易改善命运吗?

然而,由于文凭对时间、精力、资源和长期规划的要求高,这条融入主流文化的向上通道对小镇大部分工人子弟来说,近乎遥不可及。直接放弃求学的他们,反过来对教育采取了根深蒂固的怀疑态度。

就连路易在接受采访时,也同样表示虽然自己选了文科,但出于 “对正统文化的憎恨”,书单里的书他压根一本也不想读,而只在会考应试辅导材料上下功夫。高中时,他第一次接触到戏剧,但“这难懂得简直难以忍受”。在肯定儿子坚持求学的同时,路易父母也不免流露了真实看法:“别太痴心妄想 […]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能搞些什么?”

不仅如此,在爱德华身处的社会氛围中,那些“书呆子”们成绩再好,不过是些阴柔绵软的“娘炮”。屡屡逃课的人,才具备值得推崇的男子气概。这种对权威(学校、家长)的对抗、排斥,也可视为强化对自身认同的手段。工厂艰苦的劳作条件更是巩固了大男子主义的影响。这不,爱德华在书中写道:“在我们的世界里,男性特质被视为最重要的价值”。就连“埃迪”这个西部牛仔片男主角般的名字,也寄托了父亲对儿子的“硬汉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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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实是,这些人虽以男子汉的反抗姿态怀疑着教育制度的价值,却没能找到更好的替代品。这种靠近主流而不得、旋即唾弃主流的心态,也反映在了选票上:投票给勒庞,是为数不多吸引主流关注的方法,虽然极右派未必是真正的“穷人捍卫者”:大选中充满了承诺、期望与背叛。最后人们也许会发现,他们似乎选择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选。就像你虽改变不了什么,却总认为自己正试图去做出选择。

面对现实束手无策:“孤星”百事哀

《告别埃迪》充斥了一种“丧心病狂的悲观”。这与美国以往的一项调查不谋而合:2011年二月,一项全国民调发现,没有大学学历的白人男子对前景最为悲观。他们认为美好往昔已一去不返,认真工作也无法带来体面生活。

更可怕的是,长期的资源稀缺使人短视。长此以往,他们的认知、判断以及表达能力,会被日常挣扎消磨殆尽,遑论自我调适、刷新自身技能。他们信奉“爱国主义”,因为这是弱势群体无可取代的避难所——政治精英和经济精英自有多种资源可利用,而弱势群体却唯有国家可依。即使暂时侥幸脱困,这种思维模式不免会导致他们再次陷入苦境。这样的父母能养育出什么样的孩子呢?

这些在阴影中枯萎的人们,让小编想起了另一群人——2011年占领华尔街运动中为数不少的年轻参与者。就像后来美国民主党政治家桑德斯的支持者一样,他们持着开放心态,对未来充满关切,想要改变世界。很显然,太阳从来不会照耀在每个人身上。爱德华想要挣扎着和这些人分享阳光。与拒绝巴黎、非要蹲在美国南部乡村静心写作的威廉·福克纳不同,他的目标是坚持不懈地钻入“敌对”的精英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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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埃迪”到“爱德华”

到亚眠高中就学后,同学们都叫他爱德华:大家以为“埃迪”不过是个昵称,经过一番抵抗和犹豫,他接受了新名字,并借此与父母和过去告别。他开始更彻底地改造自己:他躲在卧室里练习表情、纠正乡音;他花大量时间搜索熟记同学口中提到的名人,急于在他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当他考了第一名时,难以置信到怀疑自己是不是“作弊”了。之后,学会中产阶级的喜好和表达方式的爱德华遇上了贵人,并在其帮助下被纳入了之前痛恨的精英圈子,得到了社会层面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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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成名后,父亲一口气买了20本《告别埃迪》,尽管“埃迪”是他喜爱的名字。父亲还将书讯海报张贴在工厂公告栏处,打电话告诉冷战许久的儿子:“我为你骄傲”。而余悸未消的爱德华更像是从传染病医院中逃出的幸存者,他远远看着继续不知不觉互相摧残的家人们,心中为他们流血流泪,但庆幸自己一息尚存,不必再困在他们的迷宫中。

自我救赎的小镇青年

为什么爱德华要写这本书?首先,是为自己曾经所属的阶层发声:家乡的人们“似乎已从公众视线里彻底消失”。更可怕的是,大众倾向于把悲剧看作人之恶在作祟,认为穷人才是失业、贫困恶性循环的始作俑者:“我妈妈认为,社会和精英阶层让穷人们相信,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最后,他们自己也接受了这个想法。”

这些小镇在不断下沉,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它不断吞噬希望和光亮,只在出了悲剧和天才的时候,才会短暂地被人关注。爱德华认为,贫困现象是一种需要被诊治、改善的社会疾病,应该对此负责的不仅仅是他父母,还有“神通广大”的治理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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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 的家人:爱德华在书中提到,大哥辍学后很快开始酗酒、殴打女友;姐姐在感情生活中,成了暴力受害者。

但事实上,本该担负责任的特权阶层,却脱离了现实,把政治变成了矫揉造作的游戏。精英不但逃脱了对现实的责任,大众也同样背弃了社会责任。社会中各个群体都被无法理性探讨的偏执隔离开来。精英乏力、民粹兴起的背景下,靠贩卖歧视口号和相互攻击的政客,即使不去直面危机,也能在当下迅速获得权力。

其次,在深深的焦虑和挫败后,爱德华拥有了不接盘和重新制订人生游戏规则的机会。过去的世界已瓦解,只不过余下不愿熄灭的灰烬。他用这本书,将讨厌的时间囚禁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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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童年经历让他对负面情绪更敏感:也许,从家庭生活中得到“不如去死”的感触,这种被遗弃感比真正的“留守儿童”还强烈。书本就像海绵,它能在家中装上消音器,对内外的冲击提供减震功能,但也只能短暂地贮存怀疑、冷漠、悲伤,但这种“易感性”使得爱德华照旧堆积着低落情绪。同样,他的天赋和努力只能助其向上,却无法给予他平和之类的良好品性。也许,当良善的面孔下涌动着愤怒的毒液时,这些辛勤铸就的铜墙铁壁会像沙堡一样在浪潮中自行坍塌。

耐人寻味的是,虽然爱德华试图拉近读者和家乡人的心理距离,但他本人无法与家人“交换”情感,而是愈行愈远。从某种观点看来,男主人公最需要的并非是他人的认可,而是和往事达成和解。不过,或许怡然成长的安居者,难理解漂泊无家者的决绝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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